朱槿余怒未消,没立刻说话。
于是外头芸禾也就不再问了。
自家姑娘进了宫以后,这脾气好像是越来越差了。
但她也没法子,她也不敢问。
很快,朱槿就迎来了新的问题。
卫渺那边传来消息,她爹答应了。
这种为着自家女儿做到这个田地的事情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朱槿相信了,一边通知林家那边的人上主考官的门拜访,另一边想着怎么给卫渺逃过侍寝。
思来想去,冷不防就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伤。
于是,在皇帝明面上让卫渺侍寝的旨意下来之前,卫渺一个脚滑,看荷花落进了池子里,高烧不退,太医院检查后确实如此,内务府向太医院核实了以后,便撤掉了让她侍寝的头牌。
皇帝怎么想的不知道,但确实没说什么,只让她养好身体,几天后另挑了个美貌的妃嫔侍寝。
然后卫渺就来了癸水。
一查验,确实是这个日子,没毛病。
再过了十来天,皇帝又想起来了,这总没有理由了吧?但皇帝这边来了件急事,他一处理,再一反应过来,早就快天亮了,年纪大的人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人都没见一面,就又送了回去。
然后就传来了卫才人因为一直出意外没能侍寝,被其他妃嫔嘲笑,和人起了矛盾,把人打了,被皇后罚了禁足的消息。
皇帝自然是不管的。
不过这样的消息,却是让皇帝心中有些安稳。
因为卫渺先前有未婚夫,他也是有些担心她不愿侍寝,何况礼部确实重要,所以才一直想让她过来侍奉,但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何况出了急事,这确实不是她一个深宫妇人可以控制的,可见耍的手段有限。
卫渺有些好奇道:“朱槿,你是怎么就知道陛下那日有急事的?快吓死我了。”
朱槿自然不会说,她从林家那边提前知道,边疆那边出了点叛乱,折子大约两天后到,在稍微一买通内侍,便只会让人觉得卫渺想耍个心思,也不会有什么,继而事情和侍寝撞到一起,皇帝只要不昏庸到极致,总会以事务为主,不会管卫渺。
事情如此便不露痕迹。
边疆这样重要的事情,其实代价不轻,也是林家那边收留的门客,有人来自边疆,听人说了,这才告诉了朱槿,从中运作。
朱槿又长了个心眼,让林复准备一下相关的问题,若是能到皇帝跟前答辩,有所准备,自然比一无所知要好得多。
朱槿对着卫渺道:“这不算什么,也是要多谢你,我家里人去拜见主考官,一切还算顺利。”
卫渺目光躲闪了一下:“是吗?如此就是最好的了。”
朱槿见她神色有异,顿时心中起疑,她是觉得这十万多银子的事情,有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女儿放弃,而卫渺事先都能知道皇帝想让她嫁给楚墨,她自己提前进宫的事情,可见和家中关系尚可,但她事情写在脸上,也不得不叫她多留了心。
朱槿点头:“不过我家亲戚并非京都人,家里朝中也没有很大的势力,若是主考官另有其他人推荐,说不得可能就被弄了下来,这也怪叫人忧心的。卫渺,我是通过你这边找的,应该不会如此吧?”
卫渺自然知道主考官随时可能换人,但又想着最近已经有了风声的事情,到时候无可对证,也就没她的事情了,不过她对上朱槿的眼睛,就难免心虚了,点头道:“要是不出什么意外,那就不会的。”
朱槿敏感地注意到了她话中的不确定,毕竟是礼部出身的,这措辞怪有意思的,于是拿些俗话来套她:“是吗?说是我家亲戚,其实是我表哥,自幼被父母祖父母鞭策着长大的,对他寄予厚望,我小时候到我外祖父家,那样冷的天气,屋子里连块炭也没烧,说是寒窗苦读,要他的锻炼心志。”
卫渺闻言有些放松,看来他自己也该是个有学问的了:“果然是管教得严。”
朱槿摇头笑道:“管教严是真的,不过管教得不好也是真的,外头天气冷,你猜他怎么着?他把外头的狗招进去,把脚放到狗的肚子上取暖,结果冰到了狗,转头差点咬了他一口。”
“这次他能进殿试,完全就是我外祖家坟上青烟,给他运气好的,给他判卷的考官也说了,他就是最后一名录的,不过也到此为止,殿试应该没什么指望。”
朱槿信口胡说,看着卫渺的脸色,道:“这次还是多亏了你。”
卫渺脸色就很不好看了,道:“万一他确实是差,这也就……”
朱槿奇怪道:“也就怎样?我听说,主考官权力极大,他只是混个进士,绝不至于到陛下面前露脸,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卫渺下意识地道:“那万一是出了其他意外呢?”
“什么?”
卫渺道:“万一咱们这这科举改革呢?”
说完,空气的氛围就是一变。
卫渺的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朱槿觑着她的神色,转头就走。
卫渺伸手拉她——她能不拉她吗?没了朱槿,她怎么知道后面该如何忽悠过皇帝?
卫渺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卑微:“朱槿,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的。”
朱槿回头,冷笑道:“我竟然不知道,您竟然是在我跟前空手套白狼呢。”
卫渺道:“我跟我父亲说了!我父亲就是说,今年仿佛有消息,陛下那边觉得历来考试都能看见人的名字,容易招来徇私舞弊。”
朱槿道:“这怎么能算?”
有科举以来,所有的考试都是这样的,都要找主考官的关系,不过主考官也会卡一个名额,以名门出身的世家为主,另外也会给那些寒门学子一定的机会。
当然,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进士取的,大多还是有身份关系的。
卫渺苦笑道:“这算不算,不是由咱们说的,而是由陛下定的。”
朱槿沉吟,可以想见,这样的举措一出,必然会招来无数的争议,尤其触犯了官僚世家的利益,估计这也是皇帝压到现在的原因,随即她看向卫渺:“这就是你骗我的原因?”
卫渺道:“我父亲那边,今年听闻了风声,已经不怎么敢收钱了,怕是到时候不能给交代,当然也有胆大和不信的,依旧还在弄这个门路。”
这里头多少利益,怎么可能没人掺和。
朱槿没管她这话,冷漠道:“所以今年此事有风险,你父亲拒绝了你,你觉得随时可能发生变故,但也不妨答应了我,反正我表哥那边肯定也在找关系,说不得你就不会被拆穿,再临到殿试的时候,改了规矩,出了什么事情,也就真的与你无关了。”
卫渺没话说了。
因为这就是她的心思。
林复能顺利进到主考官那边,并不是她这边发挥了什么作用,而是林家自己找的关系,碰巧给撞上了。
朱槿觉得自己没告诉卫渺彻底解决的法子,做的真是明智,这年头当真是谁也信不得,便是卫渺这样看上去傲气毒舌的人,也能为了一个未婚夫,干出撒谎诓她的事情。
朱槿淡淡道:“听闻卫才人如今还在被皇后娘娘禁足中,冒昧上门打扰,实在是槿娘做的不对,如此就告辞了。”
卫渺有些慌张道:“你……”
放走了朱槿,她当真要做这个才人?
卫渺拉着她道:“这是我的错,但朱槿你应该知道,这个消息可是比进不进殿试更重要,所以你便是帮了我,也不算很亏。”
亏吗?
论起这个消息的重要性,当然是不亏,但若是论起其他,这可就亏大发了!
朱槿道:“这个消息再重要,但是我问你,这对我有什么用处?我家可没有在礼部任职,此事必然会在朝中震荡,因为最是触犯礼部和其他世家的利益,但如今陛下旨意未下,礼部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难道现在就敢说吗?”
“这倒是和我亲戚极为相关,但现在不论他是不是个废材,殿试上都要靠自己,你告不告诉,还有什么用?”
一个无用的消息,就是再重要,那也不是个事儿。
卫渺就有些怨气道:“同样是帮我,周姐姐就是无偿的,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样爱计较,满脑子都是算计。”
朱槿一愣,随即几乎被气笑了:“卫渺,我提前跟你说了,这是一场交易吧?周文帮不帮你,同着我有什么关系?天下人若都是你爹妈,你直接去跟陛下说你不侍寝啊,答应了我的事情,却拿假话来骗我,你父亲礼部出身,教的你便是这样的行径吗?”
卫渺终于无言以对,她想了想道:“那我以后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便再帮我这一把,如何?”
朱槿不信:“你若是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糊弄我,我在这深宫当中,也是没办法考证的,考证了也不能说你说的就是错的。”
一次欺骗,以后便再难教人信任。
卫渺想到那侍寝,就紧张得不行。
——
朱槿走出卫渺的宫中,顺手给看着卫渺的宫人多了些银两打发。
这一趟,来得着实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