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想起自己上次面对林夫人的一跪,彼时她表现得刚烈异常,实际疼得她直打哆嗦,道:“槿娘以前用的也是这个,不过是用在膝盖那里的。”
楚墨随手从袖子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一边用细纸把周围的水迹稍微擦干了一些,一边道:“娘子的药虽然药性可以,但是分量太重,太烈,这样的天气里用着,不仅可能会化脓,更可能会留疤。”
朱槿想想上次好的确实不快,但膝盖留疤可能看不出来,手臂的肌肤上留疤也就太不能想象了,登时就吓得不敢动,但见楚墨这样看着,还是觉得不大自在。
楚墨道:“我听那女官讲述事情的时候,便觉得不大对,后来又仔细看了她的手,越发就确定了,不过她自己倒是没发现的样子。”
他在解释她前面的问话,朱槿知道这件事本来是单轻容不占道理,但她这样一算计,还是她居心叵测的成分更多一些,朱槿看着楚墨的眉眼,总觉得比往常要温和了不少,一时胆大,问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单女官?”
楚墨对上她的眼睛:“我以为娘子不会赶尽杀绝。”
就是会,也不会问出来。
朱槿其实为了自个儿脱身,本来就打算对着这件事不再问的,但不知怎么的,看见楚墨,有些话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朱槿就又问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槿娘?”
这话说得小心,但其实她的态度却有些无所谓。
楚墨也看了出来:“娘子这是有恃无恐了?”
朱槿眸光楚楚:“殿下仁厚。”
楚墨能出现在她跟前,现在还在给她上药,便说明此事至少过去了一半,几次三番,朱槿被他抓了个正着,但除了第一次他似乎有宫人处置的意思,后面还不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弄得朱槿也不太怕他了。
楚墨忽然换了声调:“本宫为东宫主人,如何能看人受屈而不管呢?”
这是太子的调子和语气,朱槿总很难把他和太子对上,此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从前没见着面,总以为太子殿下是个虚弱谦和的,没想到竟是这样。”
楚墨道:“怎样?”
朱槿便笑了起来:“也谈不上怎样,只觉怪意外的。”
太子那老好人一样的中庸做派,和楚墨这张脸是对不上的。
朱槿道:“殿下的声音和往常不同,是会变化声线吗?”
楚墨换回了原本的声音道:“嗯。”
随即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
朱槿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也有些莫名,勉强找了话说:“槿娘觉得还是楚王殿下的声音好听。”
这是句真话,楚墨现在的嗓子——如果这是他原本的嗓子,是她所有听过的里头,最最合她心意的那种。
楚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低头把瓷瓶里的药粉洒到她的伤口上,朱槿没敢对自己特别狠,但也不敢弄得太轻,伤口不深,长度却客观,划拉了半个手臂,真是让她自己也看了嫌弃。
楚墨的药倒上去,果然不比先前的药粉那样又疼又刺激,朱槿瞧着他的脸,便觉得怪心痒的,道:“殿下这是特地来给槿娘送药的么?”
不然好端端的,就是发现她动了手脚,让旁人来就可以了,自己来作甚?
楚墨没说话。
朱槿想起上次,便觉得有些心意难平,他靠得她又近,她半是戏谑靠在他耳边道:“还是来看看别人家的妻子受伤了是个模样?有没有变丑?又或者,”她的眼波晃动,盈盈若水:“殿下这是清醒了,想要补回上次的遗憾?”
自从上次以后,朱槿就再没看见过他,算算日子,作为一个男子,若是没什么宫女妾侍,忍得也差不多了。
楚墨不冷不热道:“娘子如此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想来对着陛下,也能说出个与那女官相关的一二三事。”
朱槿看着他把她的伤口包扎好,道:“殿下比我那丫头强多了。”
楚墨听她拿他和丫头比,那一点愠怒还没得及表现出来,朱槿就已经主动含住他的唇。
楚墨没拒绝,但也没迎合。
只垂着眼睛,冷冷淡淡的模样。
朱槿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撩拨一样,只放纵着自己,直到心满意足了,才道:“殿下疼我,绝不会忍心看着槿娘陛下面前出丑,何况早跟殿下说了,槿娘不舌灿莲花,当然也不口若悬河,”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用手碰了碰唇角:“最多不过弄点水声,还需要借殿下之力,怎么算得上悬河呢?”
楚墨就在离她极近的地方,不言不语。
“旁人家的妻子味道如何?”她对着他耳鬓厮磨,软语道:“殿下知道槿娘并不是什么好人,那就更应该知道槿娘这次是放了单女官一次,惠妃娘娘是怎样对槿娘的,殿下如何不看在眼里?何况单女官就是为了殿下进宫,日日想着殿下,她若一直待在东宫,如何能让槿娘放心?”
楚墨确认了一件事情,对她半真半假的吃醋置若罔闻:“朱槿,你也算是在讨好我?”
朱槿眨眨眼,脸上略微有点红色:“那殿下还想让我做到什么程度?”
方才看她对他做这事时,那样子,分明更像是他被占了便宜。
这样的一个女子,他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不值得的,但每次他看着她,都无法欺骗自己那种强烈到不能忽视的亲近意愿。
或许真的到了年纪,未接触过的美色过于惑人了。
又或许,真的到手了,才能控制住这种冲动?
殿下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他要什么样的程度才能满足呢?
楚墨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正看着他的朱槿忽然一热,有一种强烈危险但被强烈吸引的感觉。
眼前的女子轻轻咬了一下红唇。
他想就这样胁迫着她,告诉她想要他守住她的秘密,是需要代价的,而她对他的作为,是不能只顺着她的喜好的。
但这样的疯狂只闪过了一瞬。
他毕竟自守了太久,太不习惯放纵自己了。
楚墨淡淡道:“我不会娶你,所以不会碰你的。”
朱槿再度被他下了面子,作为一个有着自负资本的美人。
朱槿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时在第一次宫宴上,卫渺朝她拼命做的那个口型,那略微圆的唇形,彼时她怎么也看不明白,后来她隐约意识到楚墨就是太子,忽然就福至心灵,明白了。
是楚。
楚王的楚。
也是楚墨的楚。
皇帝想让她嫁的人,就是楚墨。
再后来,朱槿知道的就更多了,毕竟身边有芸禾这么个能打听消息的丫头,惠妃养了楚墨几年,单轻容又痴恋楚墨,当然希望针对她一下,让楚墨娶单轻容,而不是她。
她当时的无妄之灾,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楚墨。
上次朱槿就想问楚墨来着,但最终却也没能问出口。
此刻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先前陛下有让我嫁给楚王殿下的意愿吧?看来殿下是真的看不上槿娘,才让您如此抗拒,还非得说上一遍又一遍,不过也请殿下放心,槿娘便是做一辈子姑子,也不至于要殿下娶我。”
朱槿越想越觉得愤怒,她纵然是看上了楚墨的人,但楚墨从来也没拒绝啊,一边享受着她的触碰,一边说绝对不会碰她,对了,还不让她和旁人怎样。
如今又是吃干净,抹抹嘴巴,又是清清白白的楚王殿下了。
朱槿下了逐客令:“殿下如此,以后还是不要擅自进槿娘的房间了,不然没的损了殿下英明,请吧。”
楚墨沉默了。
随即真的起身要走。
朱槿见状气急,随手拿起床头方才喝粥的碗,朝着他的背影就砸了过去:“殿下这辈子都不要再接近槿娘了!”
实际她想说这辈子都别想上她的床,不过不想让他坐实了自己浪荡的想法,没说出口。
没砸到他的身上,楚墨背后跟长了眼睛一样,微微一躲避,碗就碎在了他的脚步。
他没回头。
就跟楚砀一样,窗户一开,就再没看见人了。
朱槿的眼神冰凉。
本来一件不算什么的事情,就算楚墨这样说,她又不是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觉得自己身为旁人未来妻子应该守身如玉的人,婚前婚后多少男子通房小妾不断,何况婚后还能和离呢,她这点事算个什么?
这只能反应楚墨思想上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罢了,朱槿觉得他只是这么说说,真到了那个时候,行动上哪里就能拒绝她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可事实证明,人家就是拒绝娶她,拒绝和她做到最后一步,甚至如今和她稍微亲近一些,都是拒绝的。
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朱槿当真又羞又怒。
门外的芸禾听着里头的动静,却在外头徘徊着不敢进去,小小声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