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白绢,恰似水家老太爷满头白发,灯笼换成了白色,与天地间飘飞的白雪相互映衬,落下满地凄凉。
人走雪纷纷,梧桐掌心落下的残雪带着梅花的清香,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当年产房外商量着丢弃梧桐的人一下子走了两个,只剩下水易寒,而当年艰难生下自己的母亲也走了,儿被抛弃的那个孩子不但平安长大了,而且还有了尊贵的地位,真是造化弄人。
时间真的会带走一切,梧桐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进来这个曾经丢弃自己,而且给了自己一个冰冷童年的水家,梧桐忽然很想哭。
“爷爷临走的时候想见你一面,但是又担心吵着你和孩子,所以爷爷特意没有让下人去请”,水易寒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梧桐耳边响起,却让梧桐亲近不起来。
“为什么等我?是想要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吗?但是当年我爹死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因此而好受一些”,梧桐很诚实的说道。
人做了错事,道歉的时候心中纠结万分,当说出口的一瞬间如释重负,但是却忘了,受伤害的人或许永远停留在受伤的那一天,那些他们自以为是道歉,那些他们一字一句劝说着别人要原谅的话语,其实都是伤害。
“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应该这么恨我们的,你爹娘可是给了你生命”,水易寒笑着说道,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心中不住的想到,若是梧桐能重新回到水家,哪怕只是在水家小住几日也是好的。
“当年为什么将我丢掉?”,虽然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本以为水家老太爷逝去恨也就随之消散,当见到水易寒的时候还是那么的恨。
水易寒不能想象,如果当年是自己做被抛弃了,会不会跟水家离了心,水易寒真的不知道,因为当年被抛弃的不是水易寒。
“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却又不得不做,将你舍弃是三叔心中一辈子的痛,但若是不舍弃,水家可能因为你而万劫不复”,水易寒语重心长的解释道,这还是兄妹第一次站在水家的院落里好好说话。
“你们因为家族就要杀死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一个连自己血脉的保护不了的家族要来又何用?”,梧桐岂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人,不过就是担心后果,将没有用的人随意抛弃罢了。
一个家族怎么可能每个人都那么出色,总有那么一些子弟是珍珠,也总有那么一些子弟是沙石,珍珠光华万丈,但是沙石可以用来建屋筑堤,各有各的用处,怎么能随意抛弃?
“后来我出了水府,你设计陷害百花苑,害得水灵橼重伤身亡,那这件事情你又作何解释?”,梧桐淡漠的说道。
若说当年梧桐双目狰狞导致被水家舍弃是身不由己,那百花苑的事情就是水易寒穷追不舍,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百花苑的事情水易寒在心底也是十分的后悔,早知道梧桐那一双眼睛会有如此造化,水家怎么可能将梧桐舍弃,应该将梧桐像是一尊佛一样供起来,那此时无上荣光就属于水家的了。
黑色的丧铃在风中吹响,叮铃铃……叮铃铃……
灵堂上水家老太太不住的掉眼泪,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在微微阴沉的暮色中带着几分凄凉。
“其实百花苑的事情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子在外漂泊流离,百花苑烧了你就可以重回水家……”,水易寒牵强的解释了一句,却换来梧桐一个大白眼。
“水家在皇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贸然搬出去惹得水家站在了风口浪尖,你身为水家的一人,这般做不合适吧?”,水易寒言简意赅的说道,处处站在水家的立场上,却忽略了受伤害的梧桐。
夏虫不可语冰,若是梧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守护好身边的人。
水易寒看着梧桐不说话,以为梧桐也十分认同自己的一番话,轻轻向前走了两步,离梧桐又近了一些,说道:“郡主身上流着水家的血,我们可是亲人,比你跟沈家还要亲”。
梧桐只觉得心里无比恶心,水家拿什么跟沈家比,自己的母亲因为挂念自己忧虑过甚伤了身子,导致十几年来身子一直不好,而沈老夫人也是对自己百般维护,哪里跟落井下石的水家一样。
“玉凌轩纳妾根本就没有将郡主放在眼中,玉府这般做实在是过分,当年郡主就不应该认准这一人,天下好郎儿多得是”,水易寒又悄悄的在梧桐眼中给玉凌轩上眼药。
梧桐确实不喜欢玉家老夫人的作派,也真的是为玉凌轩的所作所为而伤心,但是即使玉凌轩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也由不得水易寒来说。
“我去给祖父上柱香,虽然他当年舍弃了我,但是我不能一点儿都不念着骨肉亲情”,梧桐虽然被水易寒这么折腾一回,虽然心里有气,但是也不想大闹灵堂。
雪花一片片落下,落在黑色的灯笼上,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传来,水家老太太的眼眸看着满满抬出去的棺材忽然开始慢慢变得浑浊,看向梧桐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水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梧桐面前,掌心放着一颗纽扣,很小很小的一颗,鲜红的颜色,就像是一颗鲜艳的红豆,是孩子衣裳上的饰物。
水家老太太忽然觉得自己很疲倦,看着梧桐认真的说道:“你爷爷去世前一直握着这颗纽扣,那是从你刚刚出生的一件衣服上取下来的,其实这二十年来你的爷爷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
梧桐看着水家老太太的模样忽然就笑了,空荡荡的灵堂回荡着梧桐渗人的笑声,眼泪一滴滴从梧桐的脸颊滑落,原来水家老太爷不曾忘记自己,只要一直握着那一颗自己小时候的纽扣就可以抵过那时候将自己亲孙女抛弃的愧疚,水家老太爷不过是想要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