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顿了一顿才问道:“庞大人担任本县的主簿一职已经有五六年光景了,加上本县的话历经了三任县令。照庞大人这般说法,是指本县之前的两任县令不作为吗?”
庞主簿的声音显得不卑不亢:“大人,属下无意指责上官。但是大人之前的两任县令的确没有想过梅家的危害。最早的王县令甫一来到此地就收了梅家送上的俏婢、银钱、乃至于厨娘,日日接受梅家的宴请。属下纵有心也不敢对王县令说什么对梅家不利的话。王县令之后的丁县令倒是一位清正好官,可惜他能力不足,认识不到梅家的坏处,反而盛赞地方上有梅家这等大善之家,是一方之福。”
“属下本想旁敲侧击提醒丁县令防范梅家,没想到丁县令突然丁忧,很快就离任了。因新任县令尚未到任,全县事务是有袁县丞与属下共同打理的。袁大人不忿属下在衙内权限大增,时时针对属下,幸好属下的浑家跟梅家沾亲带故,属下无奈地做出背后有梅家可依靠的假象,才跟袁大人在县衙平分了秋『色』。”
“县令大人到任后对梅家丝毫不假以辞『色』,属下又亲见大人逐渐查出梅家一些不法之事,这才下定决心要将属下所搜集到的证据交给大人,为大人对付梅家助一臂之力。”
施禹水似乎是被庞主簿这般长篇大论的剖白打动了:“想不到庞大人如此忍辱负重,辛苦了。”
庞主簿打蛇随滚上,语带哭腔道:“只要大人不误会属下真的与梅家狼狈为『奸』,属下吃的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施禹水沉『吟』一阵之后又问道:“不知庞大人收集到的是何样证据?”
庞主簿答道:“属下的主簿廨中有一处上了锁的柜子,柜子里面是梅家历年来所交商税的记录。属下六年前到任,一时兴起将梅家产业核算过一遍,发现一件事。按照梅家所交商税合计,梅家的产业应该是入不敷出才对。可是梅家不但生意兴隆,还时常将县里一些小商户挤压到过不下去。另外梅家连年动用大批银两收买地方官员,还要维持梅家众多族人的生活。这些银两表面上都是来自梅家产业的。”
“属下心中疑『惑』,多方打听之后才断定,梅家极有可能拥有海上通道,将此地产品通过船舶送到北地,出售给辽国换取金银。大人请想一想,若非梅家能够暗中得到金银,如何能够一边打点地方官员、一边高价收买各种技术、一边供养众多族人,并且兴盛百年?”
施禹水明显又吃了一惊:“出海?私通辽国?庞大人,你这番说话可有实据?”
庞主簿答道:“属下并未亲眼见过。据属下爹娘的说法,四十年前,浛洸县的码头停放的全是梅家的大船,明明是全县的码头,偏偏像梅家的私产。不过这三二十年来梅家的船少得多了。”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又问道:“庞大人,事关重大,先前你与梅家的关系着实太过密切,不由本县不怀疑你的话。”
庞主簿愣了愣说道:“县令大人,属下虽然跟梅家虚与委蛇,却从来没有让梅家真的占到过什么便宜啊。”
施禹水提起自己到任后的第一件案子:“那时庞主簿你不是收了梅家的银钱,要陷害一位无辜的郎中,置他于死地吗?”
庞主簿狡辩道:“大人,属下先前就说过,方郎中他后来还是被大人查明还了清白吗?属下陷害他是实,但是的确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况且属下不在某些时候力挺梅家,怎么能接近梅家收集到证据?大人不是还叫熊金壮跟羊德贵两个人装□□钱的样子接近梅家了吗?属下跟他们是一样的呀。”
施禹水又沉默了一阵:“庞大人,你问心有愧吗?”
庞主簿立刻指天起誓:“大人,属下敢起誓,若是方才属下所说有半句谎言,就叫属下不得好死!”
施禹水的眼神闪了闪:“那好吧,本县暂且相信你说的,回头就派人查证此事,你主簿廨里那台上锁的柜子,里面的卷宗你记得全都收好,等本县叫人悄悄去取走。”
庞主簿的声音轻快了许多:“属下多谢大人信任。”他顿了顿又说道:“说起来,属下还帮了大人两次忙呢。”
施禹水笑着问道:“哦,本县倒不知庞大人何时帮过忙?庞大人不妨直说,叫本县也听听。”
庞主簿得意地道:“县令大人初此到任,梅家就送来了两名女使。若非属下挺身而出将这两位女子带回自家,大人不是就要落入梅家彀中了?还有,梅霆被杀,大人抓到锦娘跟她的女使冬雪回来审问,冬雪交代了梅家有地道的事。若不是属下拦住,恐怕梅家已经知道大人知道此事了。”
施禹水慢慢地回忆了一下,心里一个咯噔,虽然梅家送来两名女使的事根本就是庞主簿自己挑起来的,但是冬雪这件事自己还真的是忽略了。他赞扬道:“庞大人思虑得很周到。”
庞主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赞扬:“大人,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施禹水想了想边打发他离开:“好了,你先回去吧。此后的事本县自会派人去找庞大人,庞大人边不要主动请见了,免得落在别人眼中又告知梅家,惹得梅家起了疑心。”
庞主簿笑着答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等大人将梅家处置完毕,属下再亲向大人道贺。”
施禹水亲自起身送他出了后院,然后又回来,淑娘从东次间转出来:“郎君……”
话尚未出口,西次间里锦娘跟春花也走了出来。
锦娘着急地问道:“县令,梅家私挖银矿,如今加上私通辽国,应该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吧?”
施禹水先冲娘子示意等下再说,而后才回答锦娘的话:“若是查实了,单是私通辽国一项罪名便可以抄家灭族了。”
锦娘立刻追问:“那梅家所有主要的人像男丁们,是不是都会被判死刑?”
施禹水想了想,摇了摇头:“除了主要的人以及成年男丁之外,应该会对年幼的人网开一面的。”
锦娘再追问道:“那,梅霆如果还活着,是不是在必死之列。”
施禹水点点头:“不错。”
锦娘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那我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为国尽忠。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对我网开一面呢?”
施禹水摇了摇头:“本县不知。本县只能据实上报,是否需要处死,要由官家来决定。”
锦娘笑的很开心:“县令,你只要在公文上替我开脱两句就好了嘛……”
淑娘在一边听到锦娘对自己丈夫撒娇,顿时浑身都不舒服了。她不客气地瞪了锦娘一眼:“你这是叫我家郎君撒谎,在公文上欺瞒上官?”
锦娘对淑娘稍带一点不屑地说道:“变通!变通!这只是变通你懂不懂!”
施禹水决定维护自家娘子:“金氏,你杀人是事实。须知即便是刽子手杀人,也只能在法场上杀该杀的死刑犯。除此之外刽子手杀人,一样会被判死刑。本县不会歪曲事实,若是官家有心,自然会免了你的死罪。”
锦娘的情绪地落了下来:“那冬雪该怎么办呢?”
淑娘又瞪了她一眼:“照冬雪的说法,你本来就知道梅家有地道,你自己也说你知道何伟挖的地道入口。你想离开梅家,带着冬雪逃出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杀人?”
锦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有冬雪,可是对梅霆……我怎么也忍不下心里这口气。要是我早知道县令打算对付梅家,到时候梅霆也是死路一条,我怎么会还要自己动手?”
淑娘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来,便当面问道:“锦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带着冬雪从地道出来,不是就在文家别院吗?为什么会没有人看守?既然梅家炼银子是在那处别院的,应该很重要,需要大量人严密看守才对啊。”
锦娘情绪低落无心作答,听了淑娘的问话便抢白道:“跟你个傻子说了你也不懂!汞蒸气有毒!有毒!有毒!重要的事说三遍,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淑娘装出一副瑟缩样看向施禹水:“郎君……”
施禹水便吩咐春花带锦娘回西尽间:“没事不要出来了。金氏,本县会在公文上写明你乃被梅霆蒙骗,你尽可放心。”
锦娘点了点头,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施禹水跟淑娘回到自己房间,淑娘才低声问道:“郎君,庞大人说的事可信吗?”
施禹水想了想答道:“只能说有可能,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可能不能查证。况且,庞主簿这个人也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深明大义,说梅家私通辽国又全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揣测之言。大约,是意识到我想扳倒梅家,来添一把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