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问道:“那庞大人说的就没什么用了?”
施禹水摇了摇头:“未必。等几天我找到机会把资料带回来, 娘子你帮我核查一下再看有用没用。”
淑娘点点头答应了。
下午施禹水照旧上衙办差。袁县丞过来请示道:“大人,今日已经是十月二十九,后日十一月初一,正当冬至大节。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袁大人在此地任职已有几年,不知往年都是什么章程?”
袁县丞答道:“无非是休沐、游玩,衙门偶尔会舍粥送饭给乞儿们。”
施禹水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休沐便照往年办理。至于舍粥的事,本县打算在城东北穷苦人聚居处, 派人支起一口大锅当场烧煮水饺, 叫那里的穷苦人都能在冬至时吃一次好的。乞儿们也同此办理。”
袁县丞笑了:“大人是北地人, 说起冬至便是水饺、馄饨之类。此地属南, 冬至时却流行吃元宵或者叫冬至圆, 另有一种甜丸叫做冬至团,外加各种烧腊、腊鸡、腊鸭、腊鱼、腊肉等。大人有心叫穷苦百姓过一个好冬,不如改做元宵吧。”
施禹水低头细想,水饺源自汉代张仲景, 最初是以羊肉为馅的,主要为的是驱寒。岭南不比北地, 的确不需要羊肉这等大热之物。他答道:“既然如此, 施粥这件事就照袁大人所说的办理吧。”
跟着又补充道:“至于其他的, 本县有意在衙门前搭建一座高台, 请前番点了花魁的曼娘表演鼓舞,不知袁大人怎么看?”
袁县丞表示大力支持:“盛世太平,正可与民同乐。只是曼娘只有一人, 连番跳舞能胜任吗?要不要请云卿、意姐儿等分担一下?”
施禹水笑了:“意姐儿的舞只是胜在新奇,袁大人没有注意到意姐儿舞姿僵硬吗?况且她的舞需要在水中表演,高台上多有不便。至于你所虑的曼娘体力之事,本县也有虑及。本县打算吩咐云卿等几人轮番表演,曼娘则每日只演一次,以示其珍贵。”
袁县丞点点头:“大人想得周到。”
施禹水便叫袁县丞去分派衙役到各家瓦舍勾栏通知几位姐儿到时候准时来衙门前表演。
后院里淑娘正在招待许氏:“许姐姐怎么不先叫人来说一声,我也能做好准备招待许姐姐。”
许氏摆手笑道:“夫人不用这么客气,我来找夫人只为的一件事,并不是贪了你家的吃喝。”
淑娘便教春花送来两杯茶,问道:“许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许氏压低了声音:“夫人,我打算年前就把曼娘的事定下来。”
淑娘惊愕道:“许姐姐,你当真要把曼娘纳入门给徐大人做妾?你不怕她……”
许氏摆手:“不怕。她只要点头答应进门,日后再也不能摆脱这个妾字。我是正妻,只要我行得正坐的端,她再是得宠也越不过我去。况且我如此贤惠,我家大人心里也会对我释怀些。”
淑娘不知怎的觉得“贤惠”这个词很刺耳,她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许姐姐,前番我就问过你,如今还是要问一句。你打算把曼娘纳进来给徐大人做妾,有没有跟徐大人商议过?”
许氏顿了一下还是摆手了:“纳妾这种事本就是我做为妻子的分内事,我家大人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他对曼娘如此上心,日日流连勾栏不肯回家,我索『性』把她接到家里来不是合了他的心意吗?”
淑娘沉默了一阵终于说道:“许姐姐,这是你的家事,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许氏笑道:“夫人何出此言。我特来跟夫人说这件事,不就是想跟夫人商议的吗?”
淑娘不答,反而叫过春花:“前几天我说的那样蒸饺,你去厨下看看能不能现做一些出来,也好招待徐夫人。”
春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许氏跟淑娘两人,还有在西次间偷听的锦娘以及拦不住只得随她的夏桑。
淑娘推心置腹地问道:“许姐姐,如今没有旁人,我再问许姐姐一句,你当真不介意曼娘进门会夺了宠吗?”
许氏沉默了一阵,说道:“介意不介意都一样,我家大人早已对我没了耐『性』。平素里一整日也不会跟我说上半句话,这些时还是前几天花魁比赛才跟我多说了几句,为的还是我给曼娘跳的鼓舞只打了两分。”
淑娘不由劝道:“许姐姐,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不能就这样心如死灰地过一世。不如跟徐大人好好说说,问问他为何对你不满。”
许氏摇摇头:“来岭南之前他就对我没了耐『性』了。那时候他为的是京里的姐儿,我给他纳了一个良妾也没收住他的心。来岭南之前他百般推脱想叫我留在京里,幸好婆婆死命劝说,才把妾留在京里,我跟来任上了,连两个孩子也都留在京里了。来到岭南后我又给他纳了一个妾,特意照着京里那个樱雪蝶的样子选的,他才在家里多呆了几天。没想到没多久就又去勾栏里跟这个叫曼娘的打得火热了。”
西次间里偷听的锦娘听到“樱雪蝶”不由一阵惊愕,这个名字怎么一股子浓浓的玛丽苏味道?
淑娘叹了口气:“许姐姐,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许徐县尉就是个天生的风流『性』子?
春花带着姜娘子一起过来了:“夫人,民『妇』公公说好了要在冬至那一天把钱姨娘纳进门,正好还能一家团圆。民『妇』明日起便要告假回家准备了。”
淑娘笑着点点头:“好,回头我与大人说,叫他多给你小儿子放一天的假,你们一家人冬至那天好好团聚一下。吕老丈的事既然定在冬至,想是你们家的铺子那天就不开了?”
姜娘子笑道:“对,不开了。公公说,难得家里有这么一桩喜事,歇一天。”
淑娘忽然抚额叹道:“不对,钱厨娘这一进你家门,县学食堂里岂不是没有做饭的了?”
姜娘子忙说道:“夫人,不会没人去县学做饭的。公公说,等钱姨娘进了门,他就能跟前姨娘一起去县学做饭了。”
淑娘点点头:“哦,这样也好。我还担心钱厨娘有了下家,会看不上县学食堂这份活计呢。”
姜娘子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夫人,这是夫人前儿说的蒸饺,民『妇』带着夏桑试了好几天才做出来。这是整只虾做的馅,夫人尝尝味道若好,以后民『妇』就照着这样做了。这一盘是岭南这边常吃的烧腊,民『妇』专门做来请县令大人跟夫人试试的。岭南这边的冬至可能跟夫人那边的冬至风俗不一样,饭桌上总要有一味道烧腊的。”
淑娘点点头叫她把东西都留下,只管回去:“我试了味道好,再打发人去跟姜嫂子说。”
姜娘子笑着去了。
淑娘叫许氏也尝尝蒸饺跟烧腊:“许姐姐是汴京人,我家乡长社县跟汴京只有三天水路,想来风俗上差不到哪里去。这蒸饺是我一时想起来要吃水饺,又想改个样儿,特意叫姜嫂子试着做出来的。”
许氏捏了一块吃了赞道:“是饺子的样子,却不是咱们平常吃的饺子的味儿。这个蒸的不错,没有那些汤汤水水的,可以当作小点心来吃。”
两人就着点心又说了一阵,许氏才提出告辞:“夫人留步,我家去了。”
淑娘起身相送,又教春花把人送到院门口。
春花送了人回来,就见锦娘从西边出来跟淑娘说话,她就拉着夏桑在一边嘀咕:“你怎么又叫她跑出来了?”
夏桑无奈地说道:“她自己说头上的伤口也不疼了,身上也没病没痛,老憋在屋里没意思。大人又不叫她出门,反正她也只是在这三间屋子里来回折腾。”她话里的三间屋子自然不包括东侧的两间,那里是县令跟夫人日常起居处,她就是再不会拦人也不可能放任锦娘过去。
春花嘀咕道:“是不是她在梅家被关的时间长了,有点儿……”她形容不出,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点儿傻了?”
锦娘一回头:“我哪里傻了?我不过是十来年来能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实在是憋的快发疯了,总想找人说话罢了。你没听说过审问犯人、关小黑屋?”
淑娘叹了口气,对春花说道:“好了,春花,你在这守着就行。我跟金氏说说话又没什么。”
锦娘这才向淑娘笑道:“还是夫人你比较通情达理。”那个春花还算是老乡呢,居然这么巴望着要把自己关小黑屋、精神折磨?
淑娘问道:“锦娘,你想跟我说什么话?”
锦娘想了想说道:“实际上我也没什么专门的话题,不如我们就说刚才来找你的那个人吧。”
淑娘愣住了:“说许姐姐?她怎么了吗?”
锦娘笑着指点她:“不是她怎么了,我这不是想找个话题跟你聊天吗?正好她刚才来找你说什么纳妾的话,我又自己就是个妾。”
淑娘诧异道:“方才我跟许姐姐说话时你没在,怎么会知道我们说了什么的?”
锦娘语塞了一下,摆手道:“你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儿。我们就说那个许姐姐吧,她老公对她不好吗?”
淑娘想了想回道:“许姐姐家事,我也不好对外人说。”
锦娘又摆手道:“你担心什么呢,你家大人不是说了,我将来很可能就是一个死字?一个快死的人,你怕我会跟外面的人八卦还是怎地?”
淑娘楞了一下才说道:“许姐姐的郎君是县衙县尉徐大人。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京里人氏。徐大人家世代都是武将之流,许姐姐家据说祖上也是武将,他们家说道文人更好做官,就叫后人转了文职,从科举上出身了。许姐姐说,他们夫妻刚成亲时也算是琴瑟和鸣。后来许姐姐有孕生子的十个月里,徐大人『迷』恋上勾栏里一个叫樱雪蝶的粉头,从此就对许姐姐看不顺眼了起来。”
锦娘急切地问道:“樱雪蝶是个怎么样的人?”
淑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锦娘是听到樱雪蝶的名字好奇,来自己这里打探她的。她摇摇头:“只知道是个粉头,前些年跟另一位粉头在京里争夺魁首的位置,落败了。如今已经被宗室里的人收了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