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回道:“先前回来守孝的时候你只是个举人;这次回来祭祖郎君你已经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了,我早就觉得村里人应该会对你的态度不一样,只是没想到连曾叔祖家也这样,倒是二叔祖这几年一直在县里住着,还没那么明显。”
施禹水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施家在本地说起来是望族,实际上将近百年都没有入仕,全是靠着先祖的荫庇做的官。咱们一直在县里不大觉得,我听曾叔祖的意思,是外县曾经有人来村里想要强买田地,幸好有村口先祖的那座御赐石碑,才把人给吓了回去。这次我中了进士,若是为官顺利地话,日后再庇佑施家族人百年不成问题,所以他们这么客气也算事出有因。”
淑娘笑道:“既然先祖中进士后立的石碑在村口,郎君你不如也立在村口。然后从两座碑中间留一条路通往村里。人人从村口经过都得瞻仰一番……”
施禹水想了想便笑起来:“娘子你倒促狭,这个主意其实也不错,明天我问问曾叔祖可行不可行。施家两座石碑守着村子,也是一个荣耀。”
……
次日一早,施家男丁都衣着整齐,抬着三牲祭品来到祠堂。施禹水身着七品县令的官袍,淑娘也换上七品孺人的服饰跟在丈夫身边。祠堂本来只许男子进入的,只是淑娘现在妻凭夫贵身份不同了,所以也有了一席之地。施家族中人虽不少,嫡支却只有施族长跟施禹水这两支,其余族人都只能在祠堂外面叩头。
施茂芒环顾身周,只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并三个孙子,其中一个孙子还只有五岁,加上施禹水夫妻也不过八人,再看看修整得大气的祠堂,心里凄凉与荣耀之感夹杂,忽生一种不知道怎么办才算是光宗耀祖的迷茫。他到底年龄大,一时动摇很快便自己调整了回来,开始主持祭祀。
……
祭过列祖列宗之后,族人又另行整治了祭品来到坟地。施禹水带着淑娘先给祖父母、父母的坟墓烧了纸磕了头,而后将吏部给自己下发的县令任命公文、追封高氏为七品太孺人的诏书都高声宣读了一遍,因为原本不敢损毁,将自己抄写的一份烧化了完事。
仪式完毕,施茂芒招呼重侄孙到自己家招待亲朋及村邻,男客都在族长家,女客又分到了施家前院吃席。刘氏怕淑娘有个闪失,叫自家做活的张婆子带两个媳妇一起过去帮忙,只是来客实在太多,人手还是不够。张婆子便来寻淑娘,淑娘两场祭祀下来的确有点累,只在前院露了个面就回到后院楼下东次间,在床榻上歪着休息,便命春花去看看张婆子有什么事。
春花很快就回来说道:“张婶子说人不够用,她想叫她女儿也来跟着帮帮手,我已经同意了,叫她快去快回,这里正忙。”
淑娘点点头:“你做的不错,这点子小事本来就不该来寻我。”
春花又道:“还有个事,旧年咱们在这里住着时候来家里做过活的刘嫂子也说要来给大娘子磕头,我也叫她先在外面帮忙去了,回来大娘子闲了再说。”
淑娘形容懒懒地说:“见不见有什么打紧的?横竖咱们在这里住不了几天,用不着那么多人。再说还有两位王嫂子呢。”
春花笑着问道:“大官人特意吩咐王大哥跟王二哥带着两位嫂子一起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淑娘点点头道:“官人的意思是下河村离这里也不远,趁机叫他兄弟二人也回村里,把娘子带上给父母磕个头。”她看了一眼春花:“你要是想找你找你父母,也可以叫官人吩咐人去办。”
春花摇摇头:“找了也没什么用,我也不想他们。爹娘把我卖了换钱,生养我的恩情就算报了。我跟着大娘子就好,也不用再找爹娘给自己添麻烦。”
淑娘笑道:“你这小蹄子想得倒开,难为我还怕你看着你王大哥王二哥都有父母可拜会伤心呢。”
春花忽闪着大眼睛道:“那我伤心一下,叫大娘子安慰安慰我?”
淑娘忍不住大笑着坐起身:“来来来,小妞,给爷哭一个。”
春花再也绷不住笑了半天,喘匀了气才道:“大娘子只管歇着,我去外面看看。”
春花来到前院,见张婆子正带着一个年轻女子给席上端菜,她看了一会儿,见这个年轻女子还算干净利索,满意地点点头,招手叫她们母女过来:“张婶子,这就是你女儿了?我看她做活还可以,这几天若是一直都这么忙的话,你就只管叫她来。”
张婆子恭敬地道:“是是是,这是俺闺女杨桃。桃儿啊,快点儿谢谢春娘子。”
杨桃抿着嘴给春花行了礼,又默不作声地缩到张婆子身后。春花看她一副鹌鹑样,便摆手叫她们母女只管忙活去。
刘氏正好忙了一段落,见春花跟人说完了话,急忙凑上来道:“春娘子,活儿不多了,恁看俺是不是能去给举人娘子磕头咧?”
春花看看席上众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便点点头道:“那你跟我来吧。不过刘嫂子,大官人做了县令,大娘子如今已经不是举人娘子了,你这称呼也该换换了。”
刘氏跟着春花进了东次间,恭恭敬敬地跪下磕起头来,嘴里说道:“县令娘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