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王家之后,施禹水很自然地打发淑娘主仆进内室去看望王守仁的妻小,自己却向王守仁问道:“守仁兄特意唤我来此,恐怕不是说得那么简单。”
王守仁沉默一阵才道:“彦成兄,那日你与嫂子来小弟家中时,时辰稍晚……”施禹水正要解释,王守仁抬手制止,接着道:“且,彦成兄你平日里衣着整洁,那日我观你外袍下摆竟有灰尘附着……”
施禹水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王守仁到底是觉得自己在其中做了手脚,还是觉得压根就是自己做的?他心念急转之后,口中答道:“守仁兄心细如发,小弟不敢隐瞒。今日堂中那名年轻死者是小弟二表姐,乃三舅家长女,小弟大舅家长女大表姐守寡多年,去岁亦是去慈姑庵烧香,回家后忽然自缢身亡了。小弟查知此事后,劝动了二表姐如此这般行事。”
王守仁听了这话也是一怔,忽然长吁一口气,拍拍施禹水的肩膀道:“小弟得彦成兄与承祖兄多方提携,感激不尽。今日之事既是事出有因,彦成兄亦是问心无愧,小弟便不细究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明日县中尚不知有多少位女子不幸殒命。”
施禹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亦叹道:“不是人人都有胸襟的。”随即又在心里苦笑:若非……
当日晚上,施禹水将王守仁的怀疑说给淑娘听:“我看守仁兄只是觉得我在其中做了些手脚,至于参与了多少倒没察觉出。”淑娘一阵后怕:“幸好郎君你几年来一直习练拳脚,身手还有几分,时间上勉强掐得准了,不然我只有以死明志一条路了。”施禹水也道:“幸而县令大人完全没有疑心到我,咱们事先赶的时间竟没有派上用场。”
淑娘的心神飘回家中宴客那日
。
高釉与丈夫一起到施家赴宴,男女分开前后院吃席。当日离开前,高釉来寻淑娘道:“日前你说去还愿的事还做不做数?你若反口,可别怪我去告诉表弟你的丑事。”淑娘按着丈夫与自己商议的计策道:“三日流水之后我便带春花前去,还愿说不得能留宿,你告诉他到时天色暗了再去,免得被人瞧见。”
高釉笑道:“看不出你还这么小心呢。你带着女使做什么?不怕被她知道了?”
淑娘做出思考状:“我一个人断乎不能出门。不如这样,你也托辞到庵里去,晚上也说留宿,这样你我能宿在一处,不就把春花给隔开了?”
高釉道:“这样也好,我原还担心你骗我,我倒要看看你在我面前还能不能逃得脱。”淑娘忍下心中恨意继续道:“二姐不说出去,就是保我性命了。”
高釉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便告辞离开,心中盘算起来:吴淑娘有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上,现如今心情好逗她玩玩,改日再请表弟当面抓个现行,送她性命不迟!到时候,自己一心安慰表弟……
淑娘送走了高釉,便与丈夫合议起来:“我已经照着郎君的吩咐哄高釉也去庵里,到时候他们三人都在,正可一网打尽了。”
两人又密议了到时候如何寻借口令淑娘暂时离开慈姑庵,再如何打发春花离开,之后又如何行事,议定之后方才准备东西。后院封有先祖遗下的箱子,其中收藏的有当年先祖搜集的利刃,施禹水借口瞻仰先祖,借机将箱子取出放在前院东次间自己夫妻屋里,从箱子里寻出一把没有标记的带鞘尖刀来做凶器。
到了约好的那天,淑娘教春花准备好要送给赵尼姑的几套衣衫,自己暗中却把尖刀藏在衣衫中,若无其事地去庵里还愿,施禹水则出门访友。在庵里,淑娘见高釉果然也来了说要留宿,不由在心中感叹一声:汝命休矣!然而她很快又狠起心肠:高釉不死,死的就该是自己了。
她一边跟高釉赵尼姑虚与委蛇,一边暗暗关注天色,盼着与丈夫约好的时辰到来。待太阳落山之后,天色逐渐转暗,庵主亲自带着施禹水来到赵尼姑所居房舍,淑娘心中的那块大石这才落了地:一切顺利。
此时乃是九月天气,晚上六点半左右天便全黑了,淑娘先前与高釉做约时定了七点在庵中与刘来相会。施禹水来到时大约六点钟,他与娘子一起拜了菩萨,又开口要带娘子离开,庵中尼姑送走他们三人时天色仍未全黑。淑娘便打发了春花回家,自己却立刻跟着丈夫回转慈姑庵西墙大石处。
施禹水在乡下守孝时,每天早上都要在父母坟前打拳练武,如今远非文弱书生的身体,借助大石垫脚轻易地便跳进庵里。又帮着淑娘也跳进来。
院子里的竹子在夜色中成了一种掩护,施禹水与淑娘悄悄接近屋子,见西厢的窗口有一点灯光透出,两人转到窗下,借着竹子的掩映静听赵尼姑与高釉说话:“高娘子,吴娘子本来说好的今晚留宿,方才吴娘子对你说了什么,你竟真的放她走了?”
“你担心什么。吴淑娘不敢跟我打谎,她说等一下就会寻机回来。她要是敢不回来,我就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看她还怎么有脸活!哼,顺便也教表弟丢个脸才好,我一再示好谁叫他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