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与谢地

第八十五话:我的老师(下)

我的老师告诉我,高考之前,他检测出自己有了色盲,同时生了一场大病。有大半学期没有去过学校。

于是他抱着几乎玩玩的心态去参加了高考,考上了重点大学,他说这话的时候毫无炫耀的意思,只是很幸福,同时也安慰我们不要恐惧高考。

起初谢地也以为老师是故意夸耀自己,可后来就完全不这样想了,因为他那溢于言表的真诚,使所有人都不愿去怀疑他。

当谢地知道他的学习方法时,更觉得他是一个真正有天赋的人,更加仰慕不已。他的天赋在于他看任何事情,可以一眼抓住本质,就像那错综复杂的数学题,千变万化,但其核心始终没有变化。他总能立刻将其抓取出来,然后总结归纳,这样遇到任何难题,都能处变不惊。

尽管勤能补拙,但谢地很难想象,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别人要多花出多少的时间精力,这又是另一种不平等。但当然,人不能只是被学习所定义的,人是错综复杂,有无数个面的。谢地始终相信,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天赋,而人这一生都是在寻找自己的天赋。

有的人很幸运,很早就找到了,有的人很悲惨,到死时才发现自己的天赋,并觉得枉活了一生。所以谢地现在也在极力地寻找着自己的天赋。

老师的学习方法很土,却非常有效,那就是找不同科目优秀的人做朋友,平时一起玩时就把学习当做游戏一样相互抽问,答对了有奖励答错了有惩罚。这样就激励着每个科目最优秀的人,在自己的领域不断钻研,试图给其他人提出各种刁钻的问题的同时,也拼命去学习其他科目的知识,好让自己在被抽问时能够答上,避免惩罚。

正是因为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奖励,别人被惩罚,所以大家都拼了命地学习,最后以至于,每个人竟都随便抽问,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长期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无需花太多的时间复习,只需要相互抽问一遍最容易被忽视,最难掌握的知识,就全然复习完毕了。

靠着这样的技巧,老师能够在半年发着高烧没怎么学习的情况下,依然考上了重点大学,也就不是什么值得怀疑的事情了。相反只让人觉得无比敬仰了。

谢地眼里的老师,不仅有才情,而且也很痴情,很难相信到了那样的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了——当然他看起来很年轻,很有气质,说四十岁一点也不为过。

但当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时,那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仿佛瞬间能让他成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脸上难以掩饰的幸福感和笑意,就像碧波荡漾的一湖春水,波光粼粼反映在他的眼镜上,再反射到他的眼眸里。

让人立刻相信,爱情是存在的,让那些偷偷谈恋爱或者没有谈恋爱的人羡慕不已。

他不会轻易地提到她,但一旦涉及到她的事或者东西,他就难以控制自己脸部的肌肉像花儿一般绽放。

他有时候还会撒娇卖萌,来逗妻子开心,简直和平时课堂上严肃认真的模样全然不同。

谢地也是从那刻意识到,有趣的人果然是复杂的,甚至是矛盾的,可以是极端地成熟也可以极端地天真,针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能够熟练转换,这本就是一种绝妙的能力。

这使谢地又联系到,或许妓女的内心深处,才真正蕴藏着,这世间最纯洁的爱。那是身体所无法玷染的。

谢地也极力想要成为这样的人,这样有趣的人。

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又截然不同,他总是戴着一架厚重的金丝眼镜,镜片很厚,他的鼻梁也因此被压得很塌,眼镜架就非常顺利地直滑到鼻尖的位置,刚好被鼻尖勾住,感觉随时都会掉落下去。

他看人的时候就把眼睛斜向上看,不透过镜片,看书才透过镜片。这样学生们已经习惯了,所以可以放肆地在他的课上搞小动作,打瞌睡。

殊不知他眼睛厉害得很,只是不想上课管,觉得浪费其他同学的时间,但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下课后,必然要去办公室走上一遭。

这时他会用一大套人生哲理、意义之类的话,来劝导你悔改。并且这个时候的老师,变得特别严厉,可怕,简直像是一个父亲的角色,甚至比父亲还要严苛。

那些接受过这种劝导的同学,回来之后都表示,与其被老师说一顿,宁可被打一顿。听了之后实在是自惭形秽,非常懊悔。接下来一个月都会时不时地反思自己。

所以这样的教育,效果非常好。比起棍棒教育和请家长式教育,更加省时省力。

但老师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对待女同学就显得极其温柔。特别是当女同学受到他批评时,只要撒个娇,他的严肃脸,立刻便不攻自破。

有时候,老师反复讲了许多遍的题目,当一些同学没有听懂,又跑到办公室问他时,他便会喝口茶,不紧不慢地细心讲解,但讲解完了之后,你会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阴沉了。

讲完之后,他便开始要批评人,就好像这是一种收费,这时候如果是男生就只能默默忍着,如果是女生就可以撒娇躲掉。但如果是他特别看重的学生,那便是如何也躲不掉了。他绝对会劈头盖脸地批评一顿,让你长长记性,以免下次再犯。

但即使这样,同学们还是常常要犯,因为他讲的东西,对谢地而言,很容易理解,却很难掌握。听起来很简单,换个题型做起来就一脸懵逼了。

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种依赖的习惯,凡是看见题目就想等着老师来讲解,完全不愿意自己动脑子了。而老师恰好又是急性子,看见班上好一会没有了动静,立刻忍不住就提起粉笔要讲。一边讲一边还说:“不准再做了哈!这么简单的题,看我一分钟做出来,气死你们!上课都在听些什么?”

就这样,他一边骂着,一边把题做了出来,据说最快的时候,可以一口气在规定考试时间内把一套文科数学试卷和理科数学试卷一起做完,还剩半个小时来检查。

这样出神入化的境界,是谢地所不敢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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