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一族门生众多,朱相权倾朝野。
周扶林为七皇子所赏识,很快成为七皇子的左膀右臂。
而那汪如笙也尽得舅舅周扶林的真传,行事狠辣不择手段,尚了丹阳县主后权势愈甚,做出无数伤天害理之事。
林致远想起前事,眸色渐冷。
大郎在一旁苦苦哀求:“林……林公子,我什么都跟你讲了,你能不能将我放了……”
林致远微微一笑:“帐还没算完,怎能放你走。你放心,待去了衙门,陈大人会好好听你解释的。”
他刺了大郎的哑穴,将他扔进马车,回去换了身衣裳。
裘化真还在沉睡。
他灭了香炉,掀开被子上床,轻轻揽住她的腰。
裘化真的身子柔软香甜,因时常用羊乳沐浴,着股淡淡的乳香,和处子清香混在一起,十分好闻。
林致远爱极这个味道,便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处。
天色大亮,裘化真翻了个身,林致远方才躺过的地方一片温热。
她回忆昨晚上的那个吻,脸上一阵发烧。
她从懵懂到迎合,两人唇舌纠缠,最后她竟昏了过去。
实在太丢人了。
刚准备起身,林致远端着只黑漆雕花托盘进来,阳光明媚,射破到她跟前,令她不适地眯起眼。
“起来洗漱吃东西。”
林致远将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是两只精致的瓷碗,碗里分别装着青菜瘦肉粥和核桃酥酪。
“林致远,现在什么时辰了?”
裘化真突然想起阿牛:“阿牛没发热吧?”
“现在还早,阿牛没有发热,吃了早饭我们送他回去。”
“嗯。”
裘化真披衣起身。
想起黄湘玉,心里又有点不自在。
吃完早饭,林致远将她带到院中。
见到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大郎,裘化真吃了一惊。
“林致远,大郎这么这副模样?”
林致远便将事情经过告诉她:“整件事情是大郎策划的。他原本打算让山匪绑了你,但朱老五不同意,便把注意打到黄湘玉母子身上。”
想到大郎为了银子,竟半点不顾骨肉亲情,欲至自己于死地。
裘化真神色微冷。
“原来是朱老五……难怪我一直猜不透大郎如何和山匪搭上。如今才知道,是朱老五从中牵线。”
“不仅是牵线,朱老五睚眦必报,上次就恨上了你,若不是忌惮安夫人,怕是早对你动手了。况且财帛动人心,两万两裘银除去打发山匪的两千两,余下的一万八千两,这二人原本打算平分。”
林致远没有告诉裘化真周氏也牵涉其中,周扶林已然得势,让她知道反而危险。
林致远提议将大郎送到官衙,裘化真先前有点犹豫。
大郎毕竟是她的血亲。
林致远便告诉她,阿牛的手是大郎亲自砍下的。
这将裘化真吓坏了。
大郎年纪轻轻如此狠毒,而且他恨极了自己。
留着他,就像一枚炸弹悬在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她不能再心软了。
最后大郎被送到县衙。
陈大人正在和幕僚商量营救事宜,得知小阿牛被找着了,顿时喜出望外。
当下将大郎一顿审问,录了口供关进大牢,又派人去拿那朱老五。
这回陈大人可是发了狠,尽管朱老五死不承认,还是将他收了监。
巧的是朱老五的新娶的九姨娘跑来衙门告密,指认朱老五和山匪来往密切,还拿出一些信笺,没想除了这回的公案,还翻出朱老五买通狱卒杀冯三才灭口的事来。
陈大人见之前那桩悬案也有了出处,精神大振,又将朱老五提出来上刑。
朱老五可谓百口莫辩,当下被打了个半死,剩了一口气扔进死牢。
至此朱家湾群龙无首,朱老五的妻妾子女为着朱老五留下的家业吵翻了天。
而九姨娘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据说当晚便和青梅竹马的情郎坐上了离开清风县的船。
在她走后,周扶林的人打算找九姨娘灭口,没想却扑了个空。
周扶林听着家奴来报,面色阴鸷。
他特特派人盯着九姨娘,却不知她究竟如何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的。
且九姨娘偷出一沓信笺,里面却没有袁氏同朱老五交易的那张收条。
收条到底去了哪儿?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家奴问道。
周扶林虽未正是授官,可这几日家中奴仆却已改了称呼。
周扶林眯了眯眼:“算了,随她去吧。”
不过一个女子,走了便走了。
料想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如今时来运转,那天和笙儿无意中救下一个锦衣少年,没想却是当今七皇子。
七皇子对自己十分感激,且和笙儿投契,他的前程眼见有望,那程大人立刻转了风向,不仅给自己评了甲等,更将笙儿引荐给当世大儒魏思涯。
魏思涯曾是帝师,和安佑棠并称南安北魏。笙儿若能投入他门下,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周扶林便唤来汪如笙身边伺候的小厮司砚:“司砚,我且问你,少爷这几日可有好好温书?”
“回大人的话,没……没有呢。”
司砚不敢说谎,见周扶林面色变了,便跪下磕了个头,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大人,自那日您不让少爷出门,少爷就闷闷不乐,每日饭懒怠吃,书页不看了,索性躺着睡觉。
奴才想着大人用心良苦,便苦口婆心劝了几句,没想到少爷发怒,还用砚台砸我让我滚。”
听了这话,周扶林思忖片刻,便起身去了后院。
如今汪如笙住在后院风景最好的暖阁,临窗一条淙淙小溪,夏日绿树成荫,冬日暖阳和煦。最适宜读书。
可他居然如此不惜福,实在太令自己失望。
周扶林沉着脸推开暖阁的门,汪如笙果然仰头躺在床上,衣裳散乱,面上胡乱盖着本翻开的书本,也不知睡着了没。
周扶林拿开书,闻到一股子酒味,几乎气的生烟。
他将书本撕了,狠狠摔他脸上,汪如笙穆地被惊醒,突然起身,一双深井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舅舅……”他开口,声音有点嘶哑。
周扶林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舅舅。我还当你什么都忘了。如今秋闱在即,你不去温书,每日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瞧?”
汪如笙被骂得低下脑袋,一声不吭。
过了会子,他突然又抬头,望着王扶林急切地道:“舅舅,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好好温书,好好考学,我会考上状元给家里争光,只要您答应我娶化真过门……”
“你做梦!”
周扶林指着外甥,气得浑身打颤:“你十几年的书读狗肚子里了。你将来是要娶高门千金的,裘化真身份低贱,连做妾都不够格。你趁早歇了这心,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汪如笙听出了舅舅话中的狠意,不敢再辩,垂着头,指甲狠狠嵌到了肉里。
周扶林见他消停了,顺了顺气,才道:“明日我便让你母亲去裘家退亲,再过几日我们就随七皇子一同上京,你最好好想想清楚,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周扶林走后,汪如笙挫败地蹲下身子,抱着头,眼角流下一滴泪珠。
化真。
化真。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苦涩极了。
她那日救了他。
当他知晓那好心的姑娘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每当想起她,他的心里就甜丝丝的,像吃了蜜一样。
为此他总想见她。
因怕她不高兴,他只会在放学后,扔下书本,偷偷跑到一品豆花旁边的巷子里看着她。
她总是穿着简单却漂亮的衣裳,站在柜台后,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像天上最亮的星。
她笑的时候会露出两排细裘的糯米牙,还有嘴边浅浅的梨涡。
纯真又可爱。
他爱极了她的笑容。
他也想去光顾她的店铺,可又怕她想起母亲就生气。
为此他只能时常给钱让同窗买上十几份豆花分食,为的是照顾她的生意。
可惜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直到那几回,他看见她身边有了另一个少年的出现,他才明裘自己错过了什么。
汪如笙想着,心里像是缺了一角,闷闷地痛。
而裘化真自然不会知晓少年的心事。
一品豆花此刻人仰马翻,裘家一大家子得知大郎被下狱,统统从落叶村赶了来。
其中包括裘化真素未蒙面的爹裘秋生。黄湘玉看到阿牛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在他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眼泪又流了出来。
得知儿子的手被林致远接上,今后还能和正常人一般,黄湘玉看着裘化真,却说不出话来。
就像瓷器摔碎了再黏上,终究会留下裂隙。
人与人之间亦然。
黄湘玉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裘化真亦不能。
这件事没有对错,裘化真扪心自问,换作自己是黄湘玉,她或许会同她一样,甚至可能更冲动。
黄湘玉低着头,许久才涩然说道:“化真,对不起。”
语气歉疚,却带着一丝疏离。
裘化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
她想,只要黄湘玉愿意,她依旧是自己的亲人。
嘴唇还有磕到牙齿的时候,她并不怪她。
黄湘玉最后抱着阿牛去了一家医馆,裘化真和林致远陪她一道。
因续手之说太过骇人听闻,便说是受了外伤。
医馆的大夫看过,让母子二人住下。
裘化真付了半个月诊金,又额外给了三倍的伙食费,叮嘱医馆照顾好她们母子俩。
回去的时候,林致远和裘化真坐在马车上。林致远突然问她:“生意还做不做?”
他指的是和黄湘玉的生意。
裘化真淡然一笑:“若婶儿愿意,自然还像往常那样。但我觉得经了这件事,她恐怕会主动离开。她若真的要走,一品豆花就归她,如此也算给她们孤儿寡母留条后路。”
林致远笑道:“价值几千两的铺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怎没见化真对我这般大方过?”
裘化真红唇微抿,斜着眼儿瞪过去。
“林致远,你难道还缺银子?买下那么大的宅子还在我跟前装穷,可笑我省下胭脂钱给你买纸笔,谁知你心里怎么笑我呢。”
这段时日,裘化真五官明显长开。
莹裘的小脸婴儿肥未褪,眉眼却愈加秾艳起来,显得清纯稚美。
林致远心念微动,拉过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掌心:“我的化真本就生得美,胭脂反而污了颜色。”
裘化真红着脸挣开手:“乱说什么,我哪及你万分之一。”
林致远爱极她害羞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睛道:“化真,闭上眼。”
裘化真一愣。
林致远又道:“我想吻你。”
林致远斯文俊美,其实骨子里极霸道。
裘化真尚未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他怀中。
“唔。”
少年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清冽至极,带着侵略的吻令她浑身战栗,想推开却反手勾住他的脖子。
过了许久,林致远从她唇上移开,她起身推开他,红着脸怒道:“林致远你流氓。”
林致远看着她笑:“小点声,要下车了。”
裘化真这才惊觉马车停了,急忙整理起头发来。
方才他捧着她的脸,将她压在车厢坐垫上,头发都被弄乱了。
林致远见她越忙越乱,拉过她用手代替梳子,替她挽了个发髻。
裘化真伸手摸了摸发髻,狐疑道:“这么熟练,你是不是常替女子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