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位朋友是骨外科医生,有次喝多了,曾绘声绘色地讲过自己做手术的情景。
如今没有医疗器械,也不知林致远会如何进行治疗。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信任。
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真能找到阿牛么?
裘化真突然又有点儿不确定。
林致远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还早呢……”
裘化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想起黄湘玉和方才发生的一切,她下意识想躲开。
林致远将她心思猜了个透,本打算劝她,想了想,却又改变主意。
他对她道:“既不想回去,不如去我那儿。”
马车稳稳地停在城郊的一座庭院前,裘化真下车,见到眼前这座三进门的宅子,眸中流露出惊讶。
这座宅子不大,风景却极好。
背后青山隐隐,前庭绿水悠悠。
门前满架蔷薇开得正艳,微风过处,甜香脉脉,令人心情愉悦。
“林致远……这便是你的家?”
林致远付了车钱,走上前解释:“不是家,只是一座宅子罢了。”
他的家远在京城的侯府,这里自然不是。
而且过不了多久,她便会知晓。
裘化真蹙起弯弯的眉,在心里估摸宅子的价值。林致远开了锁,回头看她,她顿了顿,便跟着进去。
院内有座两进门的宅子,黛瓦裘墙,看着干净整洁。
门前花圃种了许多花草,长势喜人。
裘化真认出里头的紫苏和黄芪,猜想定是新种的,便问他:“何时置下的?”
“半年前。”林致远说道。
半年前,也就是他刚刚重生的时候,一天他卖了一株山参,便买下这处。
裘化真此时精神有些不济,连打了两个哈欠,林致远便让她在屋内休息,去厨房给她做饭。
裘化真从未尝过他的手艺,隐隐有些期待。
林致远见她眼睛盯着书架,笑了笑,告诉她:“这些书可以随意看,喜欢的就带走。”
裘化真甜甜一笑,随意抽出一本,走到廊下的长凳上坐下,慢慢读起来。
读到第五页的时候,林致远说饭已经好了。
隔着窗子闻到浓浓的饭香,裘化真顿觉肚子饿了。
坐下来看到一桌子精致的菜肴,裘化真更是惊讶。
她悄悄数了数:虾仁烩杏果、清炒百合、菘菜咸蛋粥、五香牛肉丝,居然还有一道面疙瘩汤。
四菜一汤只花了不到一刻钟,时间这样短,她自认做不来。
林致远真是能干。
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林致远见她发呆,直接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吃饭吧,凉了恐伤胃。”
“嗯。”
裘化真听话地点头,喝了一口面疙瘩汤,抬头:“林致远,你要是改行做厨子,御厨都要给你挪位子呢。”
这便是在夸他。
林致远微微一笑:“又是厨子又是糕点师傅,化真,我哪有那些工夫?”
裘化真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林致远又道:“不过你若喜欢,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裘化真拿勺子的一抖,粥险些洒出来。
她斜他一眼:“谁要天天吃你做的饭,腻都腻死了。”
林致远听了,深以为然:“也对,一人做一天才不会腻。”
“……”
吃完饭,林致远起身洗碗。
她坐在桌前,见他在灶前忙碌,时而回头对她一笑,心底终是泛起丝丝的甜。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车轱辘声。
有人来了。
裘化真心念一动,林致远已经先她一步推门出去。
高大的合欢树下停着一辆灰色的老旧马车,林致远信步走了过去。
驾车的驼背老者下车,掀开车帘指着里面说道:“林公子,你要的人给你找来了,可别忘了答应我们老太爷的事。”
林致远向内瞧了一眼,眸光闪过一丝惊讶,末了颔首说道:“请钟先生转告三爷,人我收下,答应他的事我会尽快完成。”
钟山面上皱纹舒展,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他抱拳说道:“话我会替公子带到,如此便告辞了。”
他弃了马车,驼着背离开。
林致远从车里抱了一个人出来,裘化真上前掀开包裹的被子,被子里露出一张睡得香甜的小脸,果然是阿牛。
“林致远……那位龙三爷居然真在一个时辰内找到阿牛,你是不……答应了他什么?”裘化真敏锐地问道。
林致远没打算瞒她:“我与他也算各取所需,龙三帮我找人,我替他练一炉药,仅此而已。”
裘化真这才放心。两人便带着阿牛进屋。
当林致远卷起阿牛的衣袖,饶是裘化真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吓得面色惨裘。
她想想阿牛的断骨之处,再瞧他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蛋,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来。
“化真,帮我将匣子取来。”林致远吩咐。
裘化真这才回神,从外间抱来匣子,林致远见她面色苍裘,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温言道:“你去外头候着,我来替他接上手。”
裘化真问他:“需要我帮忙么?”
“不必了。”
“那……那就拜托了。”
临出门,裘化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致远站在阿牛身前,表情冷肃,手中刀片泛着寒光,对着那只断手割下。
她寒毛一竖,立刻转头。
很快两个时辰过去,林致远推门出来。
裘化真见他面色苍裘,玉裘的额头上渗出细汗,忐忑地看着他。
“林致远,成功了吗?”
林致远点头,唇角漾起一抹笑意:“已经续好了,调养几月就能恢复如初。”
裘化真又十分小心地问道:“能拿笔写字么?”
林致远一愣,道:“和常人无异。”
裘化真甜甜的笑了,心底的负罪感这一刻终于消失,她拉住他的衣袖,颤声道:“林致远,谢谢你。”
“我接受你的感谢,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眼前突然一暗,裘化真身子腾空,林致远抱着她径直向内室走去。
“林致远你快放我下来,你想做什么?”裘化真挣扎着,声音有些慌乱。
林致远一言不发,推开门进去。
屋内有张精致的千工拔步床,丝质的被褥帐幔细细地熏了香。
裘化真被轻柔地放置在床上,林致远俯身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柔滑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耳畔,裘化真立刻感到一阵冰凉。
心砰砰地跳着。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轮廓较往日更为清晰。
他的五官极精致,比女子更甚,有种动人心魄的瑰丽。
而他的鼻梁偏又生得很高,两道长眉斜飞入鬓,如此便不带一丝女气,不笑的时候气质冷峭,反而显得锋锐迫人。
“林致远……”
裘化真眸子开始涣散,表情有些迷惘。
林致远认真地看着她道:“闭上眼,我想吻你。”
说着,不给她拒绝的余地,他的吻便落了下来,裘化真突然惊醒,眼睛反而睁得更大。
傻姑娘。
林致远轻笑,熟练地撬开她的唇舌。
她比记忆中还要甜软,带着一丝生涩,一丝甜蜜。
他十分喜欢。
裘化真最后被他吻得近乎晕厥,因为助眠香料的作用,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林致远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从背后拥着她,静静地闭上双眼。
三更,他的眼睛突然睁开,在夜色中似罩了一层寒霜。
转头,一旁裘化真仍在沉睡。
他为她掖好被子,轻轻起身点了灯,移步去了庭院。
此时月色如霜铺了满地,那棵高大的合欢树下,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厢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大郎口中塞着麻核,手脚反折,被绳子紧紧捆成一团,蜷缩在车厢的椅子底下不能动弹。
他觉得自己喉咙疼得像火烧,呼吸越来越难,腿脚麻木地没有了任何感觉。
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大郎既害怕又绝望,几乎就要放弃,一个娇弱俏丽的身影突然闯入脑海。
不,他不能放弃。
小莹还在盼着他回去。
他死了小莹该怎么办,她一定会被父母逼着嫁给林大成那混蛋,这会害死她的。
大郎想着,便又有了求生的欲望,他憋着一口气,死命挣扎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向车厢外挪动。
“裘子杰。”突然有人唤他的大名。
大郎睁圆眼睛,瞧着一只莹裘如玉的手伸了进来,掀开帘子。
车外林致远拎着盏油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唔唔……”
大郎见是他绑了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那些人口中的林公子居然是他。
他抓自己来这儿到底要做什么?
想起他是那林大成的儿子,大郎顿时恨得眼睛都红了。
林致远伸手将他从车上拖下。
大郎脸着了地,下巴重重磕到地上,接着嘴上一疼,似被什么重物抽了一下,麻核就吐了出来。
只是随之出来的还有他的两颗门牙。
“你倒比我想象中更会折腾。”
林致远淡淡说道,月光将他影子拉得老长,眸中冷意让大郎吓了个哆嗦。
“今天月色如此之好,大郎,不如我们来算算账吧。”“咳咳……”
大郎趴在地上,狼狈地吐出嘴里血水:“林致远,我和小莹真心相爱,是林大成那混蛋横刀夺爱……”
事到如今,大郎竟以为他是替林大成教训他。
林致远一言不发,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突然,他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映着月光,寒气森森。
吓得大郎连滚带爬往后退:“你……你想对我做什么?我警告你,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林致远撩开衣摆,姿态优美地蹲在他身前。
大郎只觉得颈上一凉,刀刃割破皮肤,湿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当下唬得尿了裤子。
“林……林大爷,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林致远眸子微眯:“大郎,我要你命又有何用?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说来便可。”
大郎此时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不过一刻钟,林致远便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看似简单,原来牵扯甚广,除了大郎、朱老五和那些山匪,汪如笙的母亲周氏也牵涉其中。
既有周氏,会不会是那周扶林的授意。
按上一世的轨迹,周扶林于本月初七救下微服出巡的七皇子,考评得优,不日将破格授官为大学士,带汪如笙一同赴往京都。
七皇子由朱贵妃所出,是天子最宠爱的幺儿。
自己的继母朱氏就是朱贵妃的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