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人没死?”
泰和殿内传来尖利暴怒的声音,随着清脆的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侍女们慌乱地跪下,即使膝下满是器物碎渣,也战战兢兢不敢起身,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刘坤站在太后身侧,看了一眼仪态尽失的司马婺华,垂眼俯首,声音却沉静无波,“太后息怒,那个侍女的确是服下了天下难解的鬼笑之毒,如今还活着,想来是有高人相助。”
司马婺华轻哼一声,重新端坐在金丝楠倚上,气息却还有些不稳,言语中透着掩藏不住的愤怒,“哼,高人,世间能解此毒的不过寥寥几人。”如今正有一人在宫中,太后语气微顿,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阴冷,
“亦正亦邪的银面鬼医竟能帮着医治一个卑贱的婢女,看来神女和他的关系不一般。不过,那个叫武娘到底给神女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她对一个贱婢如此包庇费心!”
司马婺华声音阴森渗人,眼里闪过一丝暴虐的恨意,涂着蔻丹的精致手指慢慢收紧,指节渐渐发白。
刘坤拱手恭敬地站着,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太后,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司马婺华仰头倚在镶金的椅背之上,微眯了眼平静了思绪,声音也渐渐平缓,“连安插在仙瑶殿的眼线都被拔除了,神女的维护之意昭然若揭。如今神女在皇城的名气大噪,不能和她撕破脸,先缓缓吧。”
“是。”刘坤恭敬的行礼便准备退下。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如血般的指甲轻刮着扶手上的宝石,发出微弱却刺耳的声响,看着准备离开的刘坤,朱唇轻启,透着几丝残忍的笑意,“只要刘总管好好地,你的妹妹自然也就好好的。”
刘坤身形一顿,低头掩住了眼里的神色,“请太后放心,奴才定会竭尽全力为太后办事。”
保养极佳的手指微抬,刘坤便恭敬地退出大殿,回头看着已关闭的殿门,神色晦暗不明。
微立片刻,一位小太监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刘坤微眯了眼,点点头,下一刻便微拂袖走出了泰和殿。
与泰和殿紧张的气氛不同,丞相府的九曲廊亭里,丞相萧岩正惬意地拿着剪刀专心致志地修剪着面前盆栽里的六月雪,声旁的男仆恭敬地汇报着什么。
“呵,现在住在仙瑶殿的那位,可不是那个儿时便养在她膝下听话的先神女。”萧丞相听完微挑了挑嘴角,轻轻剪下一段枝丫,状似无意地继续问道,“那件事有什么进展了?”
“回丞相,信件是每年天食节使臣来访时递送的。”
萧岩听闻挑了挑眉,“使臣送信,还真是小心。”话音沉静,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还有呢?”
“通过画像已经找到太后那边送信的人了,名叫殷禾,原是司马家鹰卫首领,据说他十几年前办砸了一件事,太后虽免了他死罪却也成了见不得光的影卫,如今更是极少露面,所以费了些时日。”
萧岩听闻没有答话,男仆战战兢兢地俯首,不敢做声。
轻轻放下手里的剪刀,萧岩微招手,从阴影里走出一个少年。
一月有余的光景,曾经稚气未脱的少年此刻浑身却散发着一丝阴冷的气息,低头走到萧丞相身边。在听到殷禾的名字时,他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
“如今已经通过你描述的画像找到此人,本丞相说过定会为你报仇,放心,待了解清楚,他的命就是你的。”
“多谢丞相。”少年听闻,单膝俯首跪下,低垂着眼,神色隐在阴影里。
“你我不必言谢。”萧岩上前一步,满是褶皱的苍老的手扶起他,脸上扬着笑意,额角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苍蝇,眼睛里透露的光芒说不出的怪异。
萧岩拉起少年便转身看向匍匐在地的男仆,微眯眼,音色阴沉,“殷禾此人调查清楚了吗?”
男仆不敢擦拭沁出的冷汗,连忙回答,“据司马家的眼线称,殷禾此人唯利是图很是贪婪。”
“哦?”萧岩盯着战战兢兢的男仆,拉起身边少年白皙柔软的手指,放入自己掌心缓缓的揉着。
少年僵直着身体,但却没有抽回手。
“就怕他不贪,不吝钱财,给我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事。”话音落下,萧丞相斜瞥了男仆,男子浑身一震便赶忙退下。
转过头,萧岩笑着问声旁的少年,语气透着阴柔和兴奋,“今儿玩什么,嗯?”
少年抬眼看向萧岩,被搓揉的手让他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无尽的恨意。
下一刻,再抬头时,少年眸中已扬起明媚的笑意,嘴角微扬,声音柔软低哑,“全凭丞相决定。”
“好!我们先回去。”萧岩听闻眼里涌起阴邪的光,如毒蛇一般看了一眼少年,便向寝殿走去。
跟着萧岩来到密室门口的少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了,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陷入掌中,鲜血淋漓。看着快步走在前方的萧岩,他咬紧牙却还是拖着僵硬的腿隐入黑暗的地道中。
门缓缓关上,昏黄的火炬在黑暗里跳跃着零星的赤红色。
不一会,阴森的地道深处荡着**的呻吟,被搅乱的空气中,麝香迷离。
月初上,偌大的皇城亮起点点宫灯,如灼灼萤火照亮蜿蜒宏伟的皇宫大殿,阴森狭窄的宫廷甬道内,一辆马车正急速驶出皇城,
“去丞相府。”
“是。”马夫不敢回头,只拉紧了缰绳。
马车中的男子面容隐在黑色的纬帽中,发白的手紧紧握着半块玉玦,眉头紧皱,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黄昏落,秋色未散却已似初冬,万瓦霜降,如一张即将展开的巨大幕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