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南接到电话时,已是微醺,迷糊地问:“什么事?”
当阿姨说完,他瞳孔骤地放大,一跃而起:“你说什么?初晓她……”一边喊着,他已经开始拼命往屋外冲。
同样半醉的俞行远也清醒过来,跟着追了出去。
陆正南已经跑上了车,正要发动时,俞行远也拉开门硬挤上来,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齐禛这个混蛋!”陆正南咬牙。
俞行远目光一暗,他既已不叫三哥,可见此事有多严重。
陆正南再没说话,眼底似燃着熊熊火焰,车疾驰向医院。
下了车,陆正南又是一路飞奔进了大楼,电梯没到,他急躁地不停拍操作面板,到最后怎么都等不及,沿着紧急通道直往上冲。
俞行远看清了他方才一直按的楼层,旁边的指示牌上显示,那一层,是产科。
他心里极为沉重,没有跟着陆正南走,而是默默地站在电梯门口等,考虑呆会儿该如何处理。
当陆正南跑到五楼,保姆正领着米粒儿,在楼梯口等。
“爸爸,妈妈她流血了……”米粒儿一见他就哭了,他强忍着焦灼,摸了摸她的头,尽力把声音放缓了问:“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室。”保姆今天也吓傻了,根本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陆正南点了点头,缓缓走到手术室门口静默地坐下,低垂着头,唇色发白。
过了半晌,从走廊的暗影里,走出一个人,他抬起头来,死死地看着那人,身体没动,可每一块肌肉都已绷紧。
终于,那人走到了他面前,他也站了起来,一个字也没说,直接一拳砸向对方的脸。
齐禛没躲,硬挺挺地挨了那一拳。
有血丝从他嘴角逸出来,他抬起手,用拇指慢慢抹去,依旧是那种静得出奇的眼神,唇边似乎还有丝若有若无的笑。
那眼神,那笑,都太刺眼,陆正南又狠狠一拳揍了过去,而这一次,齐禛还手了,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每一击都猛烈狠辣。
米粒儿远远地看见他们打架,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保姆捂住了她的眼睛,带她走开。
而此时,俞行远也已经上楼,见此情景,冲上去硬拉开他们,厉声训斥:“住手,这是医院,像什么话?”
两个人尽管没再动手,可对视之间,眼神仍是咄咄逼人,随时都有可能再发作。
“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俞行远的口气软了些,含着无奈:“多大个人了还打架?丢不丢人?啊?”
“我先挨你那一拳,是为初晓挨的,可除了她,我没什么对不起你。”齐禛语气凌厉。
“为初晓?”陆正南一哂:“齐禛,来来往往这么多事,你有哪一件,是真正为了初晓,口口声声地,你说你爱她,可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把她逼成了什么样,伤成了什么样?是,我对不起你,老爷子对不起你,可初晓没有半点亏欠你的地方,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她?她苦了这么久,刚安安稳稳地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么戳你的眼睛?”
“不是戳眼睛,是戳这儿!”齐禛用手点点胸口:“你说得没错,我见不得她跟你好好地过日子,你给得起她的东西,我也给得起,凭什么就非得跟你在一起才能好好儿过日子!跟我也一样能!”
陆正南刚要再说话,却看见手术室的门开了。
顿时,周围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推车上的那个人,他冲过去抓住护栏,屏紧了呼吸看向她。
此刻的她,脸色比纸还白,闭着双眼,没有半点生气,陆正南的心在颤抖,语无伦次地问医生:“她……她怎么样了?她……”
“孩子保住了。”医生叹气:“但因为她以前难产过,子宫不好,特别容易引发流产,所以刚才的情况很危险,而且病人现在很虚弱。”
陆正南心里的怒火又腾了起来,转过脸愤然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齐禛,却硬忍着一个字没说,怕吵到了叶初晓。
随后,叶初晓被推进了病房,经过齐禛身边时,他似是想转过头看她一眼,却又最终没有,僵直了站着。
当病房的门“喀”地一声合上,他的身体似乎在那个瞬间,也轻微地颤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看也不看旁边的俞行远,直奔电梯而去。
被保姆带着正从楼梯口另一边过来的米粒儿,见到他时本想叫他,可刚才的打架,和他此时的脸色吓着她了,她没敢叫,只泪汪汪地扁了扁嘴。
这时,另一头的俞行远看见了米粒儿,过来抱起她,柔声地哄:“乖,今天妈妈生病了,爸爸要照顾,你跟大伯回家好不好?”
“我想看看妈妈。”米粒儿哽咽。
俞行远叹气,给她擦干眼泪,把她带入病房。
这时候的陆正南,已经冷静了许多,看着米粒儿眼圈红红的模样,愧疚地拉过她,向她道歉:“对不起宝贝,今天……”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刚才和齐禛的冲突,最后只能轻轻抱了抱她:“没事了,不要害怕,没事了。”
米粒儿抽泣着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向叶初晓:“妈妈好不好?”
陆正南在心里沉叹一声,摸摸她的头发:“过两天就会好了。”
“这两天我先把孩子带我那儿去吧。”俞行远在旁边接过话:“璇子反正也在,她们也亲。”
现在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陆正南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然后又亲亲米粒儿:“乖,先跟大伯回去,小璇阿姨也会陪着你,等过两天妈妈病好了,爸爸就去接你。”
米粒儿听话地答应,跟着俞行远一起走了,保姆本来要留下来在医院帮忙,陆正南也让她先回去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叶初晓。
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脸,指尖触及处,一片冰凉。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着,羽扇似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一片阴影,更显得柔弱。
“初晓,让你受苦了。”他叹息,俯下脸亲吻她的额。
或许是他的唇太温暖,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正南惊喜,却又极力压抑着,握着她的手轻柔地问:“你醒了?”
“孩子还好吗?”这是她问的第一句话,神情焦急。
“保住了。”他用掌心覆住她的额:“孩子没事,但是你的身体不好,要好好养。”
她这才松了口气,偏过脸靠在他的身旁,眼角隐隐有泪光:“我开始真的怕……”
他心疼地将她环住:“是我不好,晚上不该出去。”
她又想起当时那个场景,心中一阵阵发寒,反握紧他的手。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眼睛望着前方,眸底一片冰冷:“其他事我都可以让着,但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叶初晓没说话,到现在回忆当时齐禛的眼神,她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是故意的,故意松手让她跌倒。
或许为的,就是让她失去这个孩子。
这时,有护士进来,嘱咐她多喝点水。
陆正南赶紧去倒了热水,用勺子舀着一点点吹,用唇试过温度刚好之后,才喂给她喝。
他的细致温柔,让她心里有了暖意,安静地靠在他怀中喝水。
灯光下两人相互依偎的情景,远望去,像幅温暖的画。
而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门外正站着齐禛,他终究又折返了回来,因为心底压抑不住的担忧。
那一刻,他的确是故意放手,就那样突然心念一闪,便蓦地松开了手。
他看着她摔在地上,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上前扶一把的,但那个可怕的念头却像个魔咒,让他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流血,挣扎。
可是,当她被推入手术室,久久都没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原先那种死一般的寂静却被打破,越来越慌。
他其实,也怕伤害她。
所以,他硬生生受了陆正南那一拳。
但是,就像陆正南说的,他见不得她跟陆正南好好地在一起,就像现在,看着她那样依赖陆正南,他觉得心像是在被钝了的刀刃,一寸寸地割。
曾经,她也这样依赖过他,躲在角落里,戒备地看着全世界,却独独依赖他。
可如今,可如今……他骤地转身,疾步离开,再也不愿回望一眼,那幕物是人非的熟悉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