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媒人就是我家这丫头三婶。我们分家,她住西南角。一向倒也很规矩。这天偶然进屋,开门见山就说,这丫头你收到什么时候为止?你要请养老女婿,我儿子你过继不过继?你要不过继,咱俩先去打官司。你要说请养老女婿,也得过继我儿子,这是有始有终的骨肉一血水。你问玉仙我疼她不疼?玉仙回道谁说你不疼我的,你只为给你儿子占房占地。这房子和地产,我爹贪中无厌。这一生没骨头窝囊废。又不会养儿子,只剩我一个还是不带把,说不了嘴。可三婶都占全局,你甭废话。你今天自然有这心,不用来回弄那阴阳面,那不好。咱们来个干脆的。你叫老四把媳妇连孩子一起带过来,我乖嗒乖嗒屁股把我爹妈带走。
这几句话,她三婶鼻气没出,上午的话下午就都搬过来。我一看她真实诚。话出口难追回,玉仙一见没打喯也没出鼻息。只说这鸡扒祖业产,我还不愿意要它呢!妈爸走哇!这样没出庄,去东北角冯半仙家去住。因这家是一个守寡的年轻媳妇,我们始终不错。她有十几亩地,我们三口租二十亩地。这样住不到一年,这年闹上吐下泻。拉人不拉门。我们四口子靠这东北角住没事。可街里这家哭那家喊,昼夜闹几天过去灾。三婶跑来说那头剩那四媳妇,一个丫头娘俩。这她三婶向回请我们,玉仙不去,告诉她说了算数。甭说还有人,没人我都不要。她三婶干生一肚子气道:这孩子真不是脾性,一撅我到底。
这年十九岁,三月十七日一早,大鼓八面咚咚咚山响,十六人的音乐,绫罗伞扇全份执事在门口转。玉仙跑出去看,她三婶抱着一个大红包袱向屋推玉仙,一边说你闹脾气都依你,这事我不依你。女大应嫁,不能总在家留着,留着是祸。给我穿衣服好上轿。说什么话的天机不可泄露。再说这是月老拉的配好对的,不可错了天意。如果不依是违天命,下不合人心。
她一方说一方给玉仙穿上衣套下边裤子,穿好鞋。可这玉仙也不跑,也不抵抗,好似愿意似的。我心里说这丫头要大起可真变心,我是边揣摸心边看她婶给穿戴,我是没主意人。她穿完抱起人送入轿子。她三婶骑驴跟去的。我心里说,你大包大揽,我还省心呢!反正早晚也是这样,看看用那么好的轿子多威风!那么这主想来也错不得。我在屋和玉仙她那半仙嫂子说呢,半仙嫂说这三婶办的可真毒辣,一声不吭就作主把侄女聘出去!怎么事先也该打个招呼。可我这人傻,倚石头。谁说什么我都信。
半仙还是向下说:是说我可一点不着急,我心里说我自己掉下的肉怎不着急呢?我咯噔咯噔的拧心!就是不知该怎办方好。不一会外边连哭带喊,进来人向我就扑。幸亏半仙手快,把她三婶抱住。她喊你怎把玉仙弄疯啦?下轿把抬轿的都打坏!谁见她谁跑!看你傻娘们弄个疯丫头,八辈五没德性!
你叫我怎和人家说嘴?这句话没说完又进来一位五十岁太太,进门和她三婶揪起来,两个连掐带咬。那个后进来的就说你是发盖子娘家,咱又常见面!你说二百五十两,我不打发回,当时清。你给我弄个疯子去你是什么心?她三婶说谁拿你二百五十两?你胡搅蛮缠血口喷人!你把证人拉出来!
两个算私话私事,怎咬都是自己清白不开胶,你把第三个人寻来,叫她来说个谁是谁非!说着滚打一起,这后来的打不过三婶,叫她三婶骑肚子上抽嘴巴子。就听和鞭子一样啪啪啪打个响脆。这三娘们真厉害,又能说又能打。这外来的说不过打不过,是直挺挺躺着挨嘴巴。我呢看着和泥人一样,早软在炕上。
半仙她嫂子怕出祸,央告她三婶你别打死,快叫她走吧。这样方肯起来,那娘们挨顿打骑驴跑去。
她三婶骑驴追下去,告诉我说得去把玉仙找回来,叫半仙嫂子跟去。半仙嫂子一来不信人能疯,二来舍不得玉仙,故此跳火海也得去看个水落石出,和她三婶跑去。
回来说她家一人皆无,把个新郎抓的花瓜似的在院子转呢。也不认人无法弄回来,我俩刚出他家二门,听嘭的一声回头看,那太太头碰水缸脑浆迸一地。我俩吓得骑驴跑回来打主意。是想等过两天再说,先叫她爸和她叔去发盖子家里家外守去,别叫她投坑投井的。这样她三婶说管这里一年到头吃穿。
半仙嫂子也去守,见那家把那死的老婆子十六人抬埋入土。就这样,而后他家无人,这方慢慢把玉仙圈弄回家。半仙嫂子守她,到今天叫她跑个无影,就那树林我们寻遍,就寻不到,结果还在这树林呢。
金玲问道你看玉仙睡的好吗?她答可真睡得香。叫她睡好了。祝莲跟道她怎起名叫玉仙呢?答我生她时做个梦。这话我和谁没说过,至今我记忆犹新。就和姑们穿戴一个样,面气也如此,只是有一个穿绿衣的,她吹一个黄棍可响啦!可好听啦!吹得半空五彩是莲花还是什么花似的。后来变个大圈圈把我围上,这样我一害怕,下边哇的这丫头落了生。这样起的叫玉仙。
祝莲笑道:我们守一会。你去叫老爷子,把半仙嫂子接来。越快越好。这老太太笑道:真的呢,把她忘掉。她还在寻玉仙呢!那么我叫老头快去寻她,别叫她着急。
老头驴车没卸,赶起出了大门向东一拐。有人叫大叔,寻见玉仙啦么?老头一见笑道,叫我去接你,你来了快进去。老头把驴车放在顺墙门北首,指给半仙进这门。半仙嫂看这里是席棚,也不想害怕,迈动脚步一心是存玉仙。走至切近是四位姑娘迎住,问你寻谁。答我寻玉仙。卓妆道:迎香你问问去,是不是西屋那个。
里边祝莲笑道快进来,迎香引进去,大家一见这半仙嫂是个干瘦人,黄面皮圆脸庞,柳叶眉一双大眼。高鼻大相面带忧愁,体格匀称。玉仙妈刚要说什么,半仙嫂跪在地上,我先谢天谢地。迎春道你起来,快看玉仙如何。
玉仙这时坐起来拽住半仙嫂道:我做个大梦,跑遍山林,有个白马追我,我跑得快追得快。好不容易有位仙姑把我搂住,我急一身汗,你看我这汗。半仙嫂听她说话,万分高兴更加是新鲜,上炕就搂道:你出一身汗,万病大吉。
小娟道:好极啦,你娘三个就在这说话,等会这里弄两桌。即回东屋看,这时都缓过来。丽秀妈只是一时肝火,没病根。这时双目总是小得子在眼前转,也不好说这句堵心话。
祝莲坐在她眼前说:你不要乱想去。事情明放眼前,谁路不熟谁敢进来。
而秀哇地哭道:我想他身上,只是一个不可能。始终咬定牙关,没向外掏他。我的妈耶!我的丽英姐那!我算栽你手喽!可叫我怎活下去呦?我的姐姐那!
丽英听明白是说那罪犯,急道:妹妹你不可多心。眼前有姨们你别着急!叫姨们也松松心安静的养神,会把这事分清黑白。你别再想旁的,对自己不利,咱俩谁不离开谁要好好活下去。
丽英仍哭道:妹妹你好好的听我说,我是刚明白过来。没有这些姨,咱都在罐子装着呢!妹妹你听我说,前边的话是我急你也急,窗户打不开可憋死,这时打开窗户是姨们的心血,来点拨乌云立时见得青天。咱俩是话别向下多费嘴唇,当前听姨们指点,该怎办就怎办。两个对着脸边哭边说。
小娟笑道:你几个去西屋看看,都有人候着。两个媳妇一个扶一个,进西屋一看,丽英惊叫道姐,丽秀就叫嫂。这俩媳妇一个叫妹妹,一个叫姐姐。小娟把丽秀妈和丽英妈都引过西屋,这个上炕从半仙手夺过道:丫头!你把我闷死。那个就说可把我魂都摘掉。这玉仙妈吓得一个劲向炕脚退。心里说这是怎回事,到底怎回事?在家是三婶夺我一切,闺女好容易叫仙姑救好,跟着又上来这没头没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