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丧捶胸顿足,正要自责,此刻一听,便问:“怎么会正好?”
那人微笑道:“你不觉得这砖雕的内容有些奇怪吗?”
刘丧一看,但见四周雕刻流云飘风,人物潇散,不似人间境,倒像神仙界。
仙境题材,古来有之,但基本不会用在阳宅之内,因为住宅讲究的是一个人丁兴旺,富贵绵长。
这一路看来,徽派三雕的内容,也确实都是类似《郭子仪祝寿图》、《唐肃宗夜宴图》这样得世俗内容。
阳宅,就讲人间的事,人间嘛,就是要有钱有权有子有福;成仙,那是死后的事。
所以有关仙境的,无论雕刻还是壁画,大多是用在陵墓内的。
思及此,又想到一路下来那一层层堆砌的古物文玩,不正像陵墓里的陪葬品吗?!
他心头一颤,道:“这南楼不像个楼,倒像个墓。”
阿风点头,斩钉截铁道:“南楼是吴其贞的墓,看来吴鲁衡不是找到了什么风水宝地,而是找着了这祖坟。”
又对他补充道:“幸亏你之前提醒,我竟是没看出来。”
刘丧恍然大悟过来,说:“那我们算不算是找着那个大墓了?”
那人笑着点头,刘丧瞬间忘了自责懊悔,满心欢喜起来。
他们偶尔飘到那湖心岛,一路兜兜转转,本只想着能平安出去就好,现下误打误撞,竟找到个明代的古墓。
而且,还是藏尽天下至宝的吴其贞墓,这怎么不算因祸得福?!怎么不算错的正好?!
这样一想,接连着蔽塞的楼梯,昏暗的内室所带来的压抑诡谲的气氛,也渐渐淡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探险的紧张与兴奋。
而对刘丧来说,这兴奋感还混合着一种久违的熟悉,仿佛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生活。
说到吴其贞,这老儿此刻正盘坐于屋子中央,一八角地台之上,佝偻蜷缩,毫无生气。
刘丧凑过去,见这地台不过一级台阶高,也是青石所制,上有浮雕。
不过没有三雕那样立体,只淡淡的铺展着数层花叶一般的线条。
“这是什么,莲花?”
“是古菱花。”阿风纠正,说这古菱花是仙界珍卉,可照见真性。
刘丧皱眉:“什么叫照见真性?”
那人想了想,换了个世俗好理解的说法,道:“照见可以成仙。”
刘丧嗤之以鼻,道:“都能看见天上的花了,可不是死了么。”
阿风摇了摇头,又突然问他:“知道轩辕镜吗?”
刘丧想了想,说,轩辕镜是黄帝亲自打磨的宝镜,一共十二面,从小到大层层嵌套,都是上古神器。
现在故宫正殿藻井上就悬着一面,据说是能辨真假天子,要是假天子坐了真龙椅,它能自己从顶上掉下来,把人砸死。
阿风哈哈大笑,说现在挂的那玩意是个假的,就是个中空的水银球而已。
刘丧本想接着问他,那真的在哪?又转念一想,什么上古神器,骗人玩意罢了,哪来真的假的。
便转而问他,这轩辕镜和古菱花有什么关系?
“因为传说其中一面轩辕境,便是用仙界古菱花所制。”
这人说话实在是很喜欢绕圈子,刘丧想了一圈,才总结道:
“你是说,这世上有一面,照一照就能成仙的古菱花镜?”
阿风点了点头,仿佛料定他会不信,便又说,这古菱花镜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比较有名的一次显露踪迹,是曹雪芹的《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鉴。
他一挑眉毛,道:“红楼梦,读过吧?”
刘丧一瞪眼,“切”了一声道:“你瞧不起谁呢!”
其实他真没读过,毕竟那书老厚了,但电视剧总看过啊。
于是便一本正经说,红楼梦里的情节,虽然看着荒诞,但其实全是曹雪芹所见所闻。
以曹家在清初的实力,幼年的他将从父辈口中听说的,有关于上古神器古菱花镜的故事写入书中,化名为风月宝鉴,倒是也能说的通。
“但是……这风月宝鉴,是正面照死背面照生啊。”刘丧疑惑道:
“和你说的照一照就能成仙,又不像一回事。”
阿风微叹道:“仙魔一线间,全在颠倒颠。”
“你不会想说,你们老张家的镇宅古镜,就是这古菱花镜吧?!”
刘丧并非什么天生胆大,他一路跟来全凭铁齿和相信科学。
此刻看着阿风,已经把“山人迷信”几个字用表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心想,老张家地下要是埋了这种玩意,按说照这么多年,不都成仙了?!
待会这小子该不会扯他自己是什么仙界太子吧?那这一趟纯粹是入了邪教了!
这边他连反驳的话都找好了,那人却摇了摇头,说,镇宅古镜是祖宗埋的,又不会没事挖出来看着玩。
所以一来他不知道这古镜什么样,二来也没听说是轩辕镜。
“不过,这南楼搜尽天下至宝,不会连一面镇墓的古镜都没有吧。”
刘丧心头一动,对啊,传说吴其贞因为晚年获得天下至宝,怕被人夺取,守着南楼闭而不出。
如果这天下至宝是可以照而成仙的轩辕镜之一,吴其贞为了成仙,在其上修建陵墓。
又将地上部分修成藏书楼的模样,掩人耳目,完全符合逻辑啊!
如果这南楼的地下真埋了古菱花镜,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在这屋子的中央……
他暗骂一声“卧槽”,估计就在这老头屁股底下坐着呢!敢情这是窝在屋子中央吸天地灵气来了!
刘丧压抑住想一脚把吴其贞踹开看个究竟的冲动,主要是根据之前的经验,也碰不了他。
凑近看去,这老头盘坐着,背部弓成个蛋形,披头散发。
说睡着了吧,却又坐的稳稳当当;说在打坐吧,又一丝活气都没有,像僵死了一般。
刘丧转到正面,见其头面低垂,隐没在阴影里,实在忍不住好奇。
便凑到近前,掏出手电一照。
“别看!”
阿风话音刚落,吴其贞双目一睁,对视的一瞬,巨大的火光从那人目框中喷薄而出。
刘丧满目一片火红,再回过神来,便见一片火海吞天湮地。
四周的徽雕,连同吴其贞本人,都如大漠流沙,在火光下模糊、融解、流动,渗入进一片虚空中。
还未等他反应,又赫然惊见自己的身体也随之燃烧了起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