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忠信和大刚急忙赶到广后家,屋里围着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人忠信认识,他干姐夫于万明。广后叔一脸愁云,倚在条台边抽着闷烟。邱氏素花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人家养个闺娘,逢年过节还吃她些个礼,我养这个闺娘,礼吃不到,还惹一身臭狗屎,你们到我家要人呢,我们不晓得跟哪个要人呢。有个胖墩大团脸道:下傍晚他们生产队队长有事路过你们庄子,看到黄小兰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路上的,才两三个小时工夫,人不见了,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难道还飞得了不成。一个瘦高个子道:我说那个时候来,肯定能逮个正着,你非要说等书记回来呢。胖墩道:我哪晓得书记开了会留在街上吃饭呀,早晓得溻尿都爬坐起来了。有个二汉老头,大概是小队长,只听他说道:现在说那些话也没用了,她要躲要藏也在周围,四下里去找。胖子立马分配人家前屋后,猪圈草堆根,连广后家床肚底下都找了个遍,就是不见黄小兰人影。末了,胖子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你们最好把她交出来,不然你家不得安生。一个个气势汹汹而去。
忠信站在门外半晌,也不敢作声,等人走后,他便问于万明怎么回事,于万明道:逮着去医院引产,现在大队任务就是抓大肚子引产,各个大队都有任务指标的,完不成书记主任会吃批评的。素花道:侠子都足月了,怎么忍心去引掉呀。于文明道:就这政策,侠子养下来拉倒,在肚子里不问多大,打胎打掉不犯法。于文明临走时对广后道:人在不在你家还能瞒得过我吗,能趟得过去就趟,你们也让小兰隐秘些,不要一天到晚在路口晃,人家看见了不抓吗。广后不住点头,口中感谢于万明:难为你了。广后掏出一支烟递给他,他嫌丑没接,自个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大前门点上,出门而去。
赵广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平了下气息,说道:吓死我了,你大哥四哥正好不在家,我见这么多人没了章程,叫小刚去喊你,我就怕他们人多,推儿搡的伤了你大妈。忠信道:打你们这倒不太可能,顶多言语上不大好听。又道:你们晚饭吃过了?广后道:我们吃过了,唉呀,你二姐还没吃呢。对大刚说道:把小麦面疙头粥装碗送给你二姐。忠信道:二姐在哪儿呢?广后道:你跟小刚一块去。
邱素花装了碗粥,搛了些咸菜,对小刚说道:端好了的,不要戽得了。忠信道:端去不冷得了。广后道:冷得有什么法子,姓程的他没路走,把个人撂在我家,不闻不问,都个把月了不见他个人影子了。大刚妈妈道:人家敢来呀,你阴着个脸,不丢不睬的。
赵小刚端着个粥碗,兄弟俩一路向后而去,到北闸大堆向东。忠信道:向东到三哥的刨园的圫上了。小刚道:就在那儿。
忠礼刨园的那块圫圩,原先是打算按小组分给社员的,大伙儿嫌离庄子远,种植不方便,再者一年也顶多长两季,一季小麦,一季黄豆。勤快些的,收的小麦豆子还能够个工夫钱的,懒的,草比庄稼高,连个种子都收不上来,大伙儿一合计。还让老蔡和忠礼去种蔬菜,多少交生产队些钱。秀萍一个妇道人家,还要带两个孩子,夜头早晚不方便,忠礼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去刨园,两下里都给了老蔡家。
蔡家劳力多,四个闺娘,除大闺娘出门外,还有三个,一家子五口,打理头二亩旱地不在话下。蔡老头又讨还些价,便都承包下来,早晚吃住在圫上,把个蔬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原先他自家搭的小棚子拆了,到忠志砖瓦厂买些次品砖瓦,花了几个瓦匠工,砌了两间小屋,风不透雨不漏。北面忠礼家的棚子加固些木棍,留着盛放杂物。
黄小兰自去年生下第四个丫头,没少看公公婆婆及丈夫的脸色,动不动拿狗儿猫儿的刮三刮四。小兰也恨自己肚子不争气,一胎又一胎净生闺女。自己养了四个女儿,吃尽了苦头受够了罪,实在不想再去折腾了。正好大队里找到她,让她上环,她也巴不得的呢。
那日,大队妇女主任找到她,带她去公社卫生院。老公婆俩下田做农活了,程铜匠出去做生意。等她上了环回来,婆婆二话不说,指着鼻子骂,程铜匠做过生意回家,自行车还未停稳,他妈妈便道:你女人现在能干了,家里人一声招呼不打,就乖乖地跟大队干部去把环上了。程铜匠那日生意不好,心里本来有些憋屈,听了妈妈的话,更是生了一肚子气,甩手给黄小兰一个耳刮子,黄小兰未曾提防,一个巴掌下来两眼冒火星子,人也向前趔趄,差险撞上锅屋墙上。
可怜黄小兰,不敢哭出声来,忍着疼抹了眼泪,抱着小的搀着大的,站在锅屋门口,任他娘儿俩奚落甚至漫骂,不敢也无力回嘴。大丫头跑过来,喊道:奶奶,小白狗下了。程妈妈来到草堆根,一窝小狗伏在大狗肚子上吃奶,数了下五个四母一公。程铜匠妈妈走回屋门口,有意大声说道:狗也晓得下个公的呢,人都不如狗了。黄小兰晓得是在刮她,打那以后,婆婆天天拿她说事,程铜匠也是整天没得个好脸色待她。
一日晚上,铜匠在朋友家多吃了些酒,回家跟女人要水喝,小兰脱了衣服已睡下,起床的动作有些慢,小铜匠便掀开被子,拽着女人膀子拖下床,又是打又是骂,侠子们在床上吓得直哭,小铜匠不闻不顾,挥着拳头朝小兰打去,小兰早已冻得瑟瑟发抖,挨了一拳,疼痛难忍,嚎啕大哭,扑通一下子跪在男人面前,声泪俱下:求求你,拿根绳子把我勒死算了,我也受够罪了,我到你家跟你养了四个侠子,你晓得吃了多少苦,不说别的,每养一次侠子,都好似鬼门关走了一趟,我在你家,还不如你家一条狗,我也恨够了,不想过了。言罢一头朝山墙上撞去。程铜匠虽喝了酒,头脑还是清醒的,只不过是借着酒劲耍耍威风而已,见自家女人寻死觅活的,一把抓住她的衬衣,小兰挣脱着,嘴里喊道:你让我去死吧。程铜匠抓住衣裳往后拽着,用力过猛,两口子跌坐在地上,黄小兰嗓子急哑了,哭不出声来。程铜匠哭道:你也不能怪我心狠,我家几代单传,我嗲我妈想孙子快想疯了,前后邻居哪家没有孙子呀,就我们家吆出来是一趟丫头,你晓得有孙子人家说话都压死人,后面的孙老头子笑话我妈说,你看看你后头噢,都绝得了,我出去做生意,别人问我几个侠子,我都不敢实说,怕人家笑话。说着用手捶地,恨恨然道:唉,也是我命不好。小兰无力回话,坐在地上竟昏睡过去,程铜匠酒也醒了,也生怕女人出什么意外,遂将小兰抱上床。
程家老两口子早已听得东头房里的吵闹,站在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一直都没推门进去相劝,直到里面没了声响,才又回到西头房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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