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基地也派来了微不足道的一一小队士兵,住在原先教室里的吊床上。他们的所有时间都用来擦拭武器和反复做独自式的祈祷,叨念着滋养军人生活的那些苦痛。
船长给自己的军用水壶补了酒,之后,我们开始搬运大桶柴油,想把船的储藏间填满。空气潮湿得很,气温高得难以忍受,又缺人手,这工作实在让人筋疲力尽。没人想帮我们。船长状态差极了,老领航员几乎不能动,活儿只能机械师和我两个人干,当地居民无动于衷地看着我们,他们的身体被疟疾毁了,玻璃珠样的眼里空无一物,许久前就丢失了逃离此地的最后一丝希望。
在第一天的下午,我开始恶心,并感到了剧烈的头痛,我将它归因为长时间呼吸柴油马达的废气。
船的行进实在慢得让人绝望。
第二天,我们继续着同样的活计。看起来,睡眠和休息让我的不适减轻了一些。到中午时,我的所有关节都开始痛到难以忍受,颅底的针刺感让我开始暂时性地瘫痪。我去问船长这症状的原因,他听闻后直直地看着我,从他脸上的表情推断,情况应该很严重。
他抓着我的手臂,把我带到了学校中的张吊床前,让我平躺在上面,往一大杯水里滴了几滴黏稠的琥珀色的苦味液体,逼我喝了下去。他和士兵们低声说了些什么。显然和我的状况有关。他们看着我,仿佛知道我需要进行某种他们熟悉的可怕测试。一会儿,船长回来了,还带来了我在船上用的吊床。他把那张床系在土兵聚集的角落的对角处,撑住我的腋下,几乎是举着我把我带去了那里。那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自己是拖着它们过去的,还是踏着步走过去的。夜降临了。温度稍稍降了一点,河上飘来了难以察党的微风。我开始剧烈地打起永无终结的寒战。一个士兵给我喝了些热的东西,我没尝出味道,随后便落人了一种深的昏睡中,几乎像失去了意识。
我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日与夜晕眩地揉在了一起。有时,它们像停在了某种我并不想懂的永恒里。那些凑过来的面庞很陌生,都泡在一种蛋白色的光线中,把他们衬成了某种未知世界的生物。我做了些惨烈的疆梦,总是和屋角还有锌板的接合处有关。我试图把一个角和另一个接合起来,于是便去改造支架的结构,或者为连接板材的铆钉配对,想让一切都正常,不要有一点缺陷。在做这些事时,我投入了高烧和痴念堆起的所有力量,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歇。仿佛思维忽然凝滞在了一种对周遭空间所进行的最基本的熟悉过程里。
在日常生活中,意识甚至都不会记录这类过程,但现在,它却变成了我的存在的唯一目的,是我之所以存在的最终极、最必要、最不可或缺的原因。
也就是说,我不是别的,只是那一件事,我只为那一件事而继续存活。
这样的痴欲延绵着,它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越来越重要,与此同时,我逐渐落入了一种无可逆转的疯癫状态——一种呆惰的、矿工常会有的失智,我的本质,或者说,我曾经的本质,都在里面以失控的飞快速度溶解了。
此时此刻,我正尝试描述那时所受的痛苦,但却发觉词句不可能完全表述出我想赋予它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