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特别的频繁参考自然的习惯——参考它的表象,它的变形,它的陷阱,它的隐秘的声音,我在犹疑时所做的决定完全取决于它们,我在行动时的果断看似毫无依据,但事实上总是在遵从那些召唤。
只是思考一下这些,就让我平和地接受了这落在我身上的迷惘的、与我本人毫不相关的此时此刻。
变化的视角忽略了一些在昨日梦中显现的熟悉的元素。
它们就在那里,但我并没能领会。我已经习惯了那些自己的梦境所揭示的预兆,甚至在谜底解开之前,就先感受到它所带来的恩惠和镇静作用。
现在只需再解读一下柯莱的态度:她主动邀我上她的床,但在往日类似的情境中,她绝不会这样做。事实上,尽管外表不狂野大腿浑圆,粗硬的长发蓬松,湿润的米白肌肤仿佛隐形的天鹅绒般轻轻抗拒着触摸,宽宽的女先知的胸脯整日若隐若现,尽管拥有这些性感符号,但柯莱完全不谙矫揉媚惑的游戏,不懂爱欲勾引的诡计。
她是横冲直撞的,几乎悲伤的,她只会带着无声的绝望——在失去束缚的威权之下的人会有的绝望——在古风贞女式的静寂中享受爱欲。
或许,柯莱在梦中的挑逗态度是我在这趟旅途中的禁欲造成的。
但那次经历也并没有带给我抚慰,反而让我不安。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她是一个典型的兼具不同人样貌、气质的混合体。正因如此,我们从来都无法确认梦中人的确切身份。我们面前的永远都不是独一的人,而是一个合体,一个短暂的浓缩的群像队列,它永远都不会是唯一的、确定的存在。
一个人可以是一座城市,名字是成为公司的代名词。
柯莱——很少有人和我这么近过,很少有人对我来说这么不可或缺过,从没有人像她那样,在微微蹙着眉的粗鲁距离之外,怀着隐秘的轻柔悉心地照顾过我,她整个人都是安静的,常常只说些单音节的字,哼或者嗯,简洁的回应,既不否定,也不确认。
那种感觉在风花节,派蒙对着微风与太阳提问后收到了吹拂与光照的回答相似。
在我向她问起木材的事时,她只是说:“我不知道木材还能赚钱。它能造房子、围栅、抽屉、托架,能造任何东西,但是赚钱?是故事里才有的事吧,还是不要信了。”
后来,她去藏着自己所有积蓄的盒子里,把很多钱都拿出来给了我,一个字都没说,连看都没看我。柯莱,生气时率直又暴躁,爱抚时放肆又粗鲁。她会一边聚精会神地看雾气在高高的刺桐间飘过,一边唱起低地地区的歌曲,水果味道的歌曲,轻快、天真,染着自然的乡愁——那乡愁留在我的记忆中,旋律和歌词里都有明澈的质朴。
而我在这里,逆流而上,与我一起的,是一个酒鬼,一个爱上了他的柴油马达的船员,还有一个像是从那些无名亦无用的参天大树的树皮中生出来的九旬老人。
我鲁莽的流浪之途没有解药,永远都不合时宜,永远都有害,永远都与我的真实意愿相悖。就像是一个影子追逐着一个根本的事物,也许影子永远不会知道有些很重要的事情...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