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太疲累,很快睡着了,原以为不会做梦,却梦见在云洲的过往。
我从不刻意思量这段往事,概括起来只有一个字——难。
我在卸下枷锁后才算真正踏入云洲,摸索相处之道如同蹒跚学步,那时跟楚尽和竹熙尚不熟悉,更不想将窘迫示之于人,是以全凭自己闯荡。
那段时候我有三怕——怕设宴,怕过节,怕平乱。
十二阁设宴排场宏大,会邀请十二阁所有人参加,但须要交钱,十二阁会用这笔钱置办所需之物,再齐聚同乐。
我没有钱,拿甚交?怕过节是因为没有家,而平乱乃三怕之最。
为人家平乱还好,管吃管住,运气好时还有赏金,然而大部分是去荒山野岭平妖兽,我身无分文,出十二阁就没饭辙,彼时道行不深,我会饿,极度的饥饿令我难堪。
梦境从我在山野间的瓦房内挨打起始,因为我无处落脚,只能歇在此地,三五醉汉半夜回来便对我拳打脚踢,大骂脏话轰赶。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还手,只能逃跑,疯狂地跑。首要是顾及十二阁规矩,其次是自身修为不高,对面人又多,我怕他们做更过分的事。
平乱少说五六天,长则月余,我饿急了会去林间打野兽,或到街市捡剩饭,撞大运时能碰上酒家扔生虫的米面。
这次妖兽难缠,返程之际我已是灰头土脸,走到半路体力不支,且饥渴难耐,然而夜深人静,我不敢歇脚,怕坐下再起不来。
我在分叉路口面临漆黑小巷和市井大道两个选择,前者是近路,后者要绕远,此刻想起醉鬼撒泼,认为还是大路稳妥。
我走着走着,身后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伴随公子哥儿们的大笑,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便赶紧躲到旁边让路,却看到他们策马扬鞭向我冲过来。
领头人扬起鞭子,重重抽在我身上,后面人无一不在模仿,我根本跑不动,被打得直接摔在地上,只好蜷缩起来,数了十三鞭。
马蹄呼啸而过,大笑声很滑稽,我伤口火辣辣地烧,望着街角高悬的灯笼,随风飘去,再兜回来,内部忽明忽暗的火光瞬间熄灭,我的心狠狠地疼了疼。
我在回去之后拼命修炼,终得到白淄认可,代表十二阁参加九方会武。
这场比武成为转折点,我用实力博得立锥之地,又炼尸油等物在阴界贩卖换取阴券,再将阴券或驱邪符箓卖给需要之人挣得钱财,总算不再过得窘迫。
楚尽在梦中呢喃,我模糊地醒了,稍微翻身,又被他搂回来。
我再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了,想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必经之路,最难忘是登位阴界尸尊之日,至今历历在目。
那之前,我在地亘安葬青鸿。它被烧得皮开肉绽,我边哭边挖边埋。
我早已记不清走过多少黄土路,但记得埋葬青鸿用了三千捧土,可黄土三千捧,埋得住青鸿,埋不住情意。
我离开云洲时,它仍然满目疮痍,连泥土都散发出烧焦的味道,我依稀听到有人呼唤——
“烟雀。”
“师妹。”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