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淹没了幽冥叹息桥。
朝天歌掷出一道符,符飞掠过水面,划出一道火焰。
须臾,河面升起了座石板拱桥,便是那座叹息桥。
只是,此刻的桥下竟勾吊着密密麻麻的阴灵鬼祟,它们无法上岸,又不想随波逐流,便只好依附着桥,待河水退了再上岸,谁知,这桥竟莫名其妙升了起来。
着实好机会!
阴灵鬼怪们为了摆脱三途河的桎梏,迫不及待推搡拥挤着攀爬上桥,可爬到一半,却惊见岸边蹲守的两头巨狮,正微咧着嘴舔爪子,无不吓得纷纷跳回了河。
在幽冥谁不认得巨狮?
就算没见过也总听过,那可是冥王专宠,只要一出来走动,便是冥王应允的,大可横行无忌,是以,皆无鬼魂敢惹敢放肆。
朝天歌站在桥上,食指与中指一并,立在唇前,嘴唇翕动,一串串咒语自嘴出,散落在三涂河中。
但见三途河缓缓下沉,四周的水都往河槽中灌,那群想借着三途河涨,而攀向高处的阴魂,皆被一股力拽了回去,逃生无望的它们痛苦哀嚎不绝于耳。
河畔的彼岸花相继恢复了艳色,两头狮子打了个哈欠,立起了身来,那金色的鬃毛底下,隐约有个红色的身影躺在长毛中,那是山河,睡得正酣。
红影一闪,朝天歌立在了狮子头上,冷声道:“地裂缺口。”
两头狮子领命,甩着长尾,悠悠向前迈进。
山河微蹙额,似在梦中——
“为何要将肉身烧了?!你把我的大祭师还回来……朝天歌……”
“断了念想吧,我不想你还对我抱有重生的幻想。”
“我……可是你……”
“这残躯已无法修复,难道你想将它藏起来么?等它发臭,等它腐烂,等它变成一具枯骨?”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山河缓缓睁开眼,眼角的泪水成线滑落,他不知最后自己怎么就睡着了,还躺在了软软的狮子鬃毛上。
也就在他昏睡时,朝天歌便将他被封的灵力解禁了。
他微微侧扬起了头往后看,那个红色的背影正披着薄雾似的清光,站在狮子头上,一种荒凉的孤寂顿时窜上了心头。
“冥王……”他轻呼了声。
明明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朝天歌却接了口:“我还是朝天歌。”
山河无声苦笑,枕着双手望着晦暗的天,道:“是……得令。”
朝天歌侧过脸看他,凄然一笑。
“你给自己的爱宠取名了吗?”山河忽然没由来地问道。
“未曾。原来的冥王也不曾取过。”
山河忽来了兴致,支起了头,顺了顺狮子的长毛,道:“要不,现在取个?”
“你有想法,交给你取吧。”
“那……”山河假意苦思,“一只唤‘招财’,一只唤‘进宝’,如何?”
话音一落,两头狮子的脚步忽地一顿,相互斜睨了一眼,又往前迈进。
看起来有几分嫌弃的意味。
朝天歌道:“这名听起来吉祥,倒有几分掉进钱眼的味道。”
山河哈哈一笑,道:“确实有点,那就换一个,叫‘招财’‘纳吉’,如何?”
“你随意。”
“嗯,招财纳吉……”山河心满意足地笑了阵,笑完后,心却更加空落了,便不再说话,直到头顶上晦暗的空中,出现了几道裂光,他才翻身坐起。
山河猛然一回头,那几条“龙吸水”还是不变,靠近看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水柱”,不过是一群鬼怪争相逃离幽冥、攀爬而上造成的错觉。
此刻,却有许多鬼怪从上头的拥挤群中跌落下来。
两头狮子的脚在河水中迈进,而那三途河分明已经降了水位,没那么高了。
但见朝天歌将封灵袋取出,颂了一道咒诀,封灵袋一开口,将那群鬼怪哗啦啦地往袋中吸,袋虽小却能容乾坤,这回真让山河开了眼界了。
那些个成团簇着的,无一例外,全都进了袋。
终于逮住个机会,山河靠上前,站在他身侧,指着封灵袋问道:“这受气袋是否为你母亲所织?”
朝天歌生于三百年前,便与那名女修在世的年份相近,如此看来,朝天歌的母亲或真有可能是那名断发制灵器的女修了。
“听师父说,是母亲修行时无聊编织的。”
果不其然!
“无聊?”山河讶然,不过那心灵手巧还真的是一脉相承,“那你无聊时是不是会制傀儡玩?”
“从前不会觉得无聊,往后……”他看着山河,“便更不会了。”
山河唇角微扬,望向那地裂缺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修复缺口,再回人世。”
“也好,人世还有一笔账要算!”
山河深知回到人世将面对什么,他要让那些以善的名义作歹的人自食其果,还要将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数倍奉还!
朝天歌看着他眼梢那点朱砂痣,愈发红艳了,便握上他的手,道:“莫嫌我手冷,不论你做什么事,还请不要放开。”
“我说过的,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了。”山河凝视着前方,手里虽冷,心中却暖。
朝天歌心安了,唤出召阴笔,朝着地裂缺口飞速勾了几道符,笔力劲健,气如山势蜿蜒雄壮,这是极为复杂晦涩的符,那符咒山河认出来了,是其掌心中的鬼书。
这道鬼书因他而成,犹如地谴,永生随着了。
山河心内唏嘘,眼见着鬼书飞上了天,仿若牵动着裂开的缝,缓缓缝合,使得投入来的光线愈来愈窄了,但凛冽寒风却刮得天昏地暗。
未几,地裂缺口已修复,三途河也已恢复如初,偶遇路上逃窜的鬼怪们,见着冥王到来,就都吓得屁滚尿流,谁还有胆量从他面前飘过?
要么乖乖回到原来的地方,要么躲着不出。
动荡不安的幽冥鬼府,渐渐平息了下来。
冥王要做的下一件事,那便是到人间抓鬼!
经过三途河畔时,山河再见鬼道士,问道:“要一起去人间么?”
鬼道士望了朝天歌一眼,十分识时务地摇了摇头,道:“如今去投生,有些仓促,能容在下再缓缓吗?”
他虽是询问,但也深知冥王应承下来的事,决计会如他所愿。
只是人间水深火热,选择现下去投生,确实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