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数百里外的狼族众妖纷纷被饱含怒意的天雷惊吓至露尾。源夕源朝见是章山方向，本想立刻前往查探以免师妹有难却本众族老合力阻拦。天雷必定是天意，只怕是天界找到了神女所在处。权衡利弊掂量身份后只得叹息回洞中继续修炼。
但愿师弟师妹平安无虞。
神女静静抱着凡人夫君尸体在斑驳狼藉中躺了五日，直到春雨淅淅沥沥落在眼睫被凉意惊醒后才慌忙开始做法遮挡。远远看着的疏枰犹疑许久还是选择不插手，只依旧坐在树下继续假寐。陛下未要求他强行带月华回九重天，万事还需皆以月华心意为先才好。何况即使陛下未曾这般吩咐，此情此景就算满天界最是铁石心肠的司法天君来应该也狠不下心。
原来心痛至极时连最基本的避水诀也施展不出来。数度失败后李月幼兽般崩溃凄然出声，俯在冰冷胸膛上嘶嚎咆哮。夫君快点醒过来教教她好不好，好不好？她做不到，她什么都做不到。甚至以后都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走下去。
求你了，醒过来。
悲恸情态一度让霆霄差点以为她又要有什么过激之举，顷刻现形守在身旁以防不测。等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的疏枰神君压下心头叹息。化出两把水蓝玉伞遮住头顶断魂春雨，移步上前将声声泣血龙女半搂进怀中，兄长般怜爱轻拍其肩头安抚。
“他阳寿已尽，月华你莫要执着。”
“不、”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总会有办法的…”
“月华，他已经死了。别犯傻。”
“是啊，他死了。被我害死了。我最爱的人被自己亲手害死了。小叔叔，为什么当初我没有早早就跟你走，在琉光岛遇见你就是天意的。可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当神仙，明明陛下说过了无缘了！我为什么还要贪恋凡间？为什么…”
疏枰哪里不懂她这副模样是为了情郎之死而自责。可穆公子一开始便心甘情愿执意如此，怎能说是月华害了他呢？
“世间因果自有天意，我不知该如何劝你才好。但有一点月华你需要清楚，你与他结局已定，切莫再自伤强求。”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若能重来，我只想让他活着，叔叔您比我法力更高深，您救救他、”
“三界无人可起死回生。月华，五日时间已足够穆公子的魂魄到幽冥。”
“幽冥、魂魄。穆白魂魄在幽冥。”
一语点醒梦中人。想到夫君还在三界之中的某一处，李月双眼不再空洞。坐直身子仔仔细细替爱人擦尽早已凝固的血泥污迹，可当摸到胸前龙鳞时又忍不住泪盈于睫。怎么哪里都是错的？
待自言自语念叨好些为自己打气的话李月才狠下心将龙鳞揭下收进袖中。
如果这具身体生死已成定局，那她就为穆白再找一副躯体。这是神话世界，那么只要在过河前顺利截下穆白的魂魄就总会有办法。魂魄不灭就好，就像自她以前设想的那样。她是神仙，她总有办法的。
定国晟帝后事十分简洁，停灵两日后说烧便烧。
跳跃闪动的蓝火同许久前云台那场火也没有区别。月华神君依然不能跪，甚至连披麻戴孝的资格也没有。因而只麻木地换上一身素静的衣裳，长发用玉环高高束起。浑身再无其他妆饰，冷得干净如雪。
嫁衣已损，无法保存。火化时李月看着手中握着的盖头和两根红绳，又哭又笑起来。那本该是此生最欢愉的时刻，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她抱着穆白冰冷的身体回家沐浴更衣？夫君的手和脸庞都好冷，怎么暖也暖不起来。她送过自己上路，亲手送师父上路现在又要送丈夫上路。明明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眨眼间什么都变了？死亡究竟是什么？
尘归尘土归土，麒麟火只需片刻便能抹去一切骨肉。李月擦干眼泪迎着朝阳一捧捧收好，然后顺穆白生前心意将骨灰遍撒在后山西坡，静静数着无数闪亮碎星飘飘荡荡随风融进漫山繁花。待再守完七日才开口求疏枰带自己去一趟幽冥，说是要送夫君最后一程顺便去送送师父与柳师叔。合情又不过分的要求，疏枰自然无法拒绝。左不过都是琐事。何况这几日别院小住时听她一边整理遗物一边回忆二人诸多过往，他心中的天平已有些微妙倾斜。
要知道处理后事时与穆公子有关之物月华一件都没舍得烧，都通通收进储物袋中。除带不走的大件，小院几乎被龙女用灵宝袋装空了。像搬家一样。甚至各自分门别类用箱子一一收好，要用时只需摆出来就能复原。
别是想把这些都弄回广寒宫吧…届时处处都是那凡人的气息，陛下如何能忍？依在门框看着这一切的疏枰终于有些回过味来，欲言又止走到桌旁坐下然后装作翻看刚摆上桌面的一摞摞书籍。确认李月没有露出什么抗拒不情愿的表情才开口。
“这些都要带走么？”
“嗯。以后或许不会再到凡间来，所以能带的都带上吧。方便些。”
“若你想，这座院子也能带走。但这些都不过是死物而已，何必太过执着。”
李月正在收整的手指顿了顿，然后故作轻松说了句不用，留个念想也好。等穆白以后回来或许能一起住广寒宫。如果九重天容不下就再做打算。三界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一对与世无争的夫妻么？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若她还能有福气不留在九重天，以后再寻山清水秀处隐居的时候也能用上。
“小叔叔，家里还有好些吃食。放久了也会坏，我做来与你尝尝吧。”
“好，都行。”
数百年未曾沾染红尘烟火的麒麟十分赏脸。何况主厨未曾辜负每一份食材，全都按照记忆中的模样一点点复原。
疏枰捧着碗喝汤时难免也叹息如此般配偏偏是孽缘，当真可惜。若这穆公子是天界仙族多好，哪怕身份低微一些都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收做近臣当个侍君也好。可偏偏只是个凡人！不行不行，他在想些什么。陛下的性子九重天哪个不知。唯愿月华此行能勘破解脱。毕竟像她这般身负天命的雌龙可没有太多时间沉迷于儿女私情，必须快快成长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