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腊梅花到底在哪?”
“不就在你们身后么。”
吓人适可而止,太过就不好了。李月施施然回眸用阴森清冷嗓音长长拖着回答两只冷热交替的鹌鹑。等到话音化作北风夫妻俩身形便隐入变幻山雾中,消失得干干净净。瞬间,周遭景象也变了副模样。
这下武勇和金钏儿已然连半句声也出不了,惊魂未定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路头牛车边打转,车辕上一道又一道不是自己方才做的痕迹又是什么?
至于那腊梅花树就长在路边。稀松平常至极。不仅花朵杂七杂八算不得美,连香味儿也根本比不上那小娘子早晨所卖。
牛车一路奔命消失在弯弯山路,可怜被薅秃的腊梅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章山出了花妖精魅的消息不到半日便随着鹅毛大雪飞进白桦镇家家户户烧着火炕的暖屋,成为晚饭用来佐餐的下酒菜。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跟亲眼所见似的。
不外乎是貌若天仙的花妖借卖花带着自家鬼相公下山转转,结果被周家那跋扈的丫鬟多番凌辱还要强买强卖。便顺水推舟借摘花将人带至山中用鬼打墙教训了一番。倒也没让别人白跑一趟,真给了满车的花。连跑到吐舌的牛蹄子上都踩着好几朵呢。满嘴胡言乱语的金钏儿和一背篓腊梅花被同样状态不佳的武勇送回内院时内院各位主子都被这动静吵嚷到。周府小姐周咏梅问清来龙去脉后赏了银子让武勇告假回家休息去。至于自己院里因冷汗伤风打摆子的婢女金钏儿也请了大夫看着。
“花妖?”
“此事都因女儿所起。如今外面只怕闹的沸沸扬扬,明日姑母姑父过来…”
周咏梅好看的柳眉紧紧皱着。莫说明日家宴,只怕表哥都已经全知道了。事已至此,再如何责罚金钏儿也无用。幸好那精怪脾气好,没有再做别的什么…周老爷胞妹正是州郡夫人。周夫人面色不改,品完一口茶才抬眼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
“梅梅。不过市井灵异传闻而已,无伤大雅。你姑母也不会太在意的。”
“腊梅该如何处置?”
“既然得了便堂堂正正摆出去,明儿就在花园暖阁里摆赏梅宴。”
“女儿受教了。”
“至于你房中那个婢女,病好后给些银子打发到庄子上去做事即可。今日事毕竟是她失言无礼在先,在外面败坏了咱们府上的名声。咱们不能赏罚不明。”
“可母亲,女儿还是担心。”
“担心那章山的妖怪?”
“嗯。精怪终究是精怪,不能以常理论之。是不是该派人带些供品去赔罪?”
“我儿莫愁。真有本事的妖物怎会贪恋红尘繁华,想来不过是些山间精魅装神弄鬼罢,何况只是口舌之争这等小事。若它们得寸进尺纠缠到了咱们府里再请修士除了便是,不必太放在心上。”
“是,女儿知道了。”
“你向来聪慧。轩哥儿学问出挑,你姑父本家又是豪门望族。以后定会主一方政事,咱们咏梅要学的还多着呢。”
“母亲~”
“青梅竹马还羞什么。”
屋内母女其乐融融,并不知道屋脊上几块琉璃瓦积了新雪。自然更看不到风雪乌云中的龙影和稳坐在她背上的男子。
“没吓出什么大问题就好。”
“夫人太过心软了些。”
“这不是心软好嘛。咱们做妖怪的本就不该同那姑娘一般见识,毕竟她也伤不到我半点。吓出问题就是罪过了。”
“花妖娘子说的是。”
“嘿嘿嘿,下次换个地方赶大集。”
“家里也该置办年货了。”
“对呢,还得赶好几次才够。”
“夫人不妨飞得快些,我受得住。”
“不要,你看下面多好看呀~”
“嗯,确实很好看。”
龙女的凡人夫君斜坐在龙须间静静俯瞰群山间银装素裹灯火点点的美景,只觉整颗心都快被爱人这份自然而然的体贴给暖化开。眼底嘴角不处不含笑,无处不甜腻。远比出门前刚做好的糖霜果子更甜。
“帅哥,马上到站啦。怎么付钱?”
“夫人要什么当车资?”
“香吻一枚。”
“好。”
穆白侧身在莹润龙角虔诚印唇,呼吸间蝶羽微颤久久不愿离去。银龙白雪,谪仙似玉。月下美如幻境。初遇时曾以为阿月是不懂情爱的呆子,现在看来真正的呆子只有自己一个。为夫者远不及妻多矣。
“我们回家。”
“好,回家。”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目光所及之处的山中土着们都穿上了厚厚实实的棉花袍子,一动直往下飞絮。但皑皑雪林后的山谷别有洞天,像是一层无形琉璃罩子将寒冷隔绝在温馨小院外。房屋七八间,灯笼九十盏。暖暖如春的融融火光中食物香气弥漫。两排嵌着夜明珠的地灯将石板小路格格点亮,送十指相扣夫妇漫步回到他们寄放灵魂的爱巢。
这座院子是李月和穆白自己动手造出来的。当日离开云台后白龙驮着爱人一路向北,飞累了便落在此处。风景秀丽又有温泉和满山腊梅,是极和心意的地方。木料就地取材,如意袋中有什么用什么。几日功夫就将新房造的有模有样。再去邻近镇子将锅碗瓢盆家居用具置办齐全,就真的是充满烟火气息的家了。但房子还没造好时夫妻二人只能在温泉附近山洞凑合。
凑合凑合也是一夜好梦,衣衫不整的龙女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从乱糟糟的被褥中爬起来。一边用手梳理着如瀑长发一边往洞外摇摇晃晃走去。或许是冬日里的太阳太耀眼,混着雪晶和雪里那人的身影直把人看的亮闪闪的。李月头次见冷月谪仙般的人穿成这样,竟然半点不违和。
黑墨常服的广袖随意用布条束着,隐约可见结实臂膀。头上没有戴玉冠,只用环结将光泽长发捆成马尾。挥斧头的动作熟练娴熟,不看脸真有几分猎户汉子的模样。鬓角不知是汗水还是融雪,一滴又一滴从下颌到微微敞开的胸膛,野性十足。
李月就这么呆呆站在洞口看着,眼珠都快不会转了。见她起了,穆白放下斧头又抖了抖身上的木屑渣子大步上前来。眼底盛满暖阳,整个人仿佛发光一般。
“夫人睡的可好?”
李月没急着回答,抬手用袖子仔仔细细擦干汗水后直接挂上他的脖子撒娇。
“睡的好,但还想回去继续睡。”
“怎么刚起又要睡?为夫打算先趁着身上脏先去山里给你抓头鹿回来,等收拾好了再一起梳洗。阿月觉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