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一文有一文的道理,千金有千金的道理。买小妇人梅花的都是爱花之人。此缘价值千金,所以可只收一文。而姑娘么,便得千金才够。概不还价。”
围观的街坊们看了半晌戏也琢磨出些名堂,个个哄笑出声,直臊得金钏儿的脸色真有些娇艳欲滴起来。这小娘子分明就是不想卖,拐着弯骂人嘞。一文不值,真是损。都是寻常人家,横什么。世间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不卖就是不卖。
“我家小姐看上你的花愿意出高价你这村妇居然给脸不要脸。今天这花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车马也不必雇了,本姑娘去请府上护院亲自到你家去摘!”
金钏儿恶狠狠扔下话头后走到近前脂粉铺子里交代跑堂些什么。左邻右舍谁都晓得这是周府的铺子,看来动真火了。这卖花娘子夫妻俩惨咯~所幸只是强买强卖些不值当的花。可他俩还不走,反倒窃窃私语起来。莫不是被吓傻了?
“夫君。她欺负我没关系,但是怎么可以羞辱你呢。士可忍孰不可忍,人家好伤心的。怎么办,好痛好难受~”
“玉蕊酥,名字倒起的不错。”
“谬赞谬赞,不及本人半分颜色。”
“嘴甜。可还要再玩一会儿?”
“可以吗?挺好玩的。”
“此女无礼在先,娘子不妨吓一吓给她点教训。咱们也正好归家去。”
“附议~顺风车不坐白不坐。”
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府不愧是白桦镇数一数二大户,郡守夫人的娘家。就连下人能赶出来的牛车也是用的上好木料,门帘毛毡十分厚实足以遮挡风雪。远非街头十个铜板能坐的木板能比。见那年轻夫妇老老实实上车,看热闹的人群便也散了。这卖谁不是卖呢。
“小娘子家住何处?”
“章山村。”
“来回怕得花上两个多时辰。小娘子家住得偏远,来镇上赶趟集不容易吧?”
“武大哥,快些赶车就是。同他们说这么多做甚,见钱眼开的寒酸村妇。”
想到这差事这么劳累,右侧软凳上的金钏儿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还好这夫妇穷归穷没什么臭味,不然当真受罪。但这小娘子不是说自家夫婿得病么,怎么连药味儿也没有。
怕不是又在诓人呢!
北燕富庶,处处都通了驰道。但终究只是土路,所以碎石坑洼难以避免。车夫又图快,牛车就这么抖呀抖抖了一路。李月穿越数年来要么步行要么飞,头回坐车给晕得着实难受。有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搞这一出了,嘤嘤嘤躺在夫君肩膀上默默抱怨。
^宝贝,我难受。^
^我错嘞、我一开始就不该选在今天逛街。不逛街就不会卖花挣钱,不卖花就不会耽误时间就不会遇上这个煞星。我也就不会坐上这趟贼车受这个洋罪。^
^我怕是要yue了,栗子糕味的。^
幕笠下谪仙如花唇角轻勾,无声笑她的自讨苦吃。再轻捏掌中小手替她舒缓着。娇俏妇人面上不适并非作假,唇色都白几分。金钏儿自然看得出来,嗤嗤嘲笑出声。
“小娘子没坐过车吧?”
“嗯,确实不大习惯。”
“想来日子确实不好过。嫁了这样木讷没本事的夫婿,真让人替你可怜呢。”
“我家夫君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姑娘还请口下留情。莫要太过分。”
“大家都是女子,我可实在见不得你这般简谱。浑身上下半点金银没有,怎得绑头发的还用半尺布带。就连这赶集穿的衣衫料子也不甚齐整,可惜你一手好针线功夫。”
说是如此,金钏儿还是默默地将这样式记了下来。怪好看的,明明很厚实却还是能显出身段,半点不臃肿。改天自己用小姐赏的料子也去做一身,定能让那些浪蹄子们看直眼。这村姑长得也怪好看,说不上来那种。像刚开的月季花一样。
“人各有缘,就不劳姑娘操心了。”
“谁稀罕。”
不稀罕归不稀罕,车厢空间狭小。总得找些话说,不然闷得慌。金钏儿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子,狭长眼睛转着转着就到了穆白身上。倒要看看这个男人什么模样。
“小娘子,我说你家夫婿怎么在车上也带幕篱?也不嫌憋得慌嘛?”
李月不想吱声,继续歪着。穆白只能接过自家娘子半途而废的戏继续演下去。
“顽疾在身,不便见人。”
撞出幕笠的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或者粗石打磨过般。果然金钏儿一听这声音顿时没了兴趣,只自顾自把玩着自己的首饰打发时间。心头却想这小娘子的夫婿果然是破相的。要么生了什么癞疮猪毛斑,要么就是被火烧过。脸坏了就罢还不会来事。怪不得小日子过得这么紧巴,买些点心吃食都能护的跟宝贝似的。
唉,真是可怜。叹息与怜悯的轻蔑眼神随着细碎声响时不时的落在车中。但想来牛皮色油纸都一般模样,不分内里贵贱和人没什么区别,可世人却常常看不透。
风雪天赶车辛苦。周府护院武勇用狗皮兜帽和毛衫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颗方方正正的眼睛和吐息热气在外。一路寡言少语,专心听鞭子和驭牛声。
“章山村要到嘞~小娘子指指路。”
眼下轮到自己上场,玩心大发的主演才终于舍得动弹了,娇娇弱弱从温暖怀抱中支起弱不禁风的小脑袋回答。要不要再咳两声?
“前边岔路口往左便是。”
“往左?岔路往左可就进山了啊,要是路窄的话车可进不去。”
“啧。住这么偏也不怕有豺狼。”
“有路的,咳、咳。”
“行吧。”
牛车就这么绕着炊烟袅袅的村子调头进了皑皑群山中。可惜沿途被密林遮挡严实,不然定有热心肠的村民出来阻拦。都要大雪封山了,进去做甚?而且那里面又没有住人又没有路的。但只要想总是会有路的,还是又宽又平的那种驰道。牛车轱辘又转了一柱香才慢慢停下。
“姑娘随我去摘花吧。”
“行,武大哥带上剪子背筐。”
刚下车金钏儿就闻着了从没闻过的腊梅香,难怪主子们喜欢。心里的闷气瞬间消下去不少。不管怎样,这差事至少办成了。可这密林森森不像有花更不像有人住的地方呀…穆白扶着李月走在前头,金钏儿与背背篓的武大勇走在身后紧紧跟着。
武勇常在外办差,算见多识广。走了不多时他看便出些不对劲,怎么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心里发毛便留了心眼将剪子藏袖子里悄悄在树上划几道做记号,顺便用胳膊肘顶了顶身旁已经有些惊慌失措的金钏儿让她小心。再走一圈,果然如此。
武勇布满老茧的大手汗涔涔的,冻都冻不上。金钏儿甚至顾不得男女大妨,直接挽上了他的肩膀。别别别是鬼打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