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随便一想罢了。
季雨是一名刺客,他杀过很多人,有很多人对他恨得刻骨钻心,有更多的人想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这种人,就算是偷偷躲进大雪覆盖的大山里,也会被追杀的人掘地三尺地找出来吧。
季雨觉得最幼稚的事情就是和朝不保夕的亡命徒讨论平静的生活,自己已经让那么多人失去了平静的生活,完事来一句“我现在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了,我们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就当我没把你爹妈捅死,也别来找我”,然后自己就觉得能跑去过平静的生活了?
你是名刺客啊,你凭什么啊?
也就随便一想罢了...
火堆的火已经很微弱了,季雨拿起一块红胡杨枝添进火堆。想象中的事情就让它留在想象中吧,现在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个能要他命的任务,失败了就免去谈论理想的烦恼了,死人没有烦恼。
“其实,我觉得你不适合当一名刺客。”
云娜把手掌放在季雨的手背上。
“我也觉得。”
开玩笑,我不适合当刺客我适合当什么?
黄金瞳亮起时内心涌起的杀戮欲望连季雨自己都害怕,如果哪天黄金瞳再次失控,季雨怀疑自己会不知不觉就把杰洛特和云娜给杀了。
季雨觉得云娜虽然表面冰冷其实内心挺敏锐的,还知道在这个时候安慰安慰自己,但抱歉季雨太清楚自己的德行了,杀人对他而言是天赐的技巧,他第一次杀人连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眼里全是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
云娜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是把头轻轻靠在季雨肩膀上。
其实,你真的不适合当刺客。如果心里有那种梦想,那你更适合当一个兄长,当一个丈夫。
她心里这样想着,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季雨和云娜就已经收拾好帐篷,用沙子扑灭火堆,再将扎营的痕迹全部用沙子盖住。
无聊到让人烦闷的沙漠风景,一成不变,全是沙子。季雨讨厌在塔玛斯沙漠里面赶路,灼烈的日光和滚烫的沙子,沙漠每个特点都让他觉得不适。
不过幸好云娜在身边,偌大的沙漠不至于让人觉得孤独到想死。
擦了擦嘴角的水,季雨拧紧水袋,皱着眉头望向天边,那里有大片的黄沙扬起。
这个时节的沙漠一半只会刮稳定的东风,但西边的海风偶尔也会席卷沙漠,吹起巨大的沙尘暴。大一些的沙尘暴甚至能随风一直飘到漠城。沙尘暴结束后城里会留下厚厚一层沙子,居民和军队要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将地面上的沙子清理出城外。
距离太远,季雨无法准确判断沙尘暴的距离。
“注意沙尘暴,距离大概三地里左右。”
季雨皱了皱眉,这次的沙尘暴实在是有些巨大了。
脸上有飞沙刮过,三地里对于疾驰的沙漠马而言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对于沙尘暴简直是转瞬即逝。季雨已经可以听见沙尘暴中暴虐的雷声,这种由沙子碰撞引发的闪电毫不保留地展示属于自然的伟力。
如烟雾般扬起的黄沙已经变成了乌黑色,风里传来沙粒之间碰撞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咆哮。刚刚还在天边薄薄一层的黄沙如同巨浪一般涌起,嘶吼着朝着季雨这边冲了过来。
季雨没有犹豫,沙尘暴的速度极快,不会留给他任何犹豫或者固定锚点木桩的时间。季雨朝着身侧的云娜扑了过去。两个人摔在沙地上,翻滚了几圈。
妈的,这次沙尘暴实在是大得有些超乎想象了,沙子打在脸上竟然像是刀割的一样。
季雨低头俯身,将云娜死死抱在怀里,这种程度的沙尘暴以云娜的身体不可能扛得住,但自己可以。
整个动作过去不过几秒的时间,但当季雨刚刚按住云娜头的那一瞬间,暴烈的狂风已经裹挟着沙砾从两个人上方呼啸而过。
这简直是神罚,沙漠之神和风神合力掀起的神罚。季雨低着头,尽量缩小和飓风沙暴的接触面积。
脸上有灼热的痛感闪过,季雨知道自己的脸大概是被划伤了,砂砾石子在这种沙暴中移动的速度比箭矢还要快,划破衣服或者皮肤再正常不过了。
季雨将头埋得更低了,尽量用身体的其他部位去迎接沙暴的洗礼。
没来得及带上面罩,季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速度,即便这样,每一次吸气还是伴随着大量的沙土被吸进肺里。季雨索性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把脸贴在云娜的头发上。
真是让人绝望的末日,黄沙被吹到半空中,遮天蔽日。在沙尘暴里白天也和黑夜一样,只有喑哑巨大的风。
赤金色的眼瞳现在是沙漠中唯一的光,紧张加快了季雨身上血液流动的速度,黄金瞳悄然开启,在风沙里桀骜地亮着。
但云娜什么都听不到,她听不到嘈杂的风声也听不到沙粒碰撞的声音,这些声音反而在沙暴降临的那一刻消失了。
世界安静到不可思议,安静到云娜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还有季雨急促的心跳。
云娜的心跳渐渐加快,直到和季雨同频。
她怔怔地盯着季雨的胸口,竟在这场风暴里短暂地出神起来。
过了好久,她才闭上眼睛,将脸凑进季雨的怀里,这里没有沙粒也没有狂风,她可以尽情地呼吸。
淡淡的静心凉草的清香,羊毛毯温暖的气息,和一点点劈开的木头散发出的味道。季雨总爱抽那种奇怪的烟,烟盒里面的烟草消耗的并不快,但云娜还是会担心对身体不好。
不过味道还挺好闻的,云娜深深地吸着气,像是要一些东西刻进脑海里。
在外面的季雨的感受就没有这么舒适了,风暴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但季雨一点也不敢松懈,他知道,自己如果稍稍放松手中的力量,余威会直接将两个人卷走。
沙尘暴中,疯狂的咆哮已经变成了低吟浅啸,如泣如诉,像是神明双手合十祷告人间。沙子渐渐将两人淹没,就好像埋葬一对殉情于沙海的爱人。
等到最后一阵风吹过。季雨才敢抬起头来,放开紧抓沙地的左手,松了一口气。两人的身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沙,季雨看向怀里的云娜,哑然失笑。
真是...你是有多困啊,在这种环境里都能睡着,也太不挑地方了吧。
季雨没有立刻叫醒云娜,而是躺在沙地上,胸膛不断起伏着,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过了很久季雨才唤醒云娜,两人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起身呼唤起不见的沙漠马,很快就在不远处找到了两匹走失的马。
沙漠马很少因为沙尘暴而惊慌失措,在沙暴来临的时候,它们会将后腿深深插进沙子里。跪坐在地上,低下头抵挡风沙,有些驯良的沙漠马甚至会帮着主人抵挡沙尘暴,不过季雨的马倒是没有经历过这样好的训练。
云娜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倦意,她骑马跟在季雨身后,低垂着眼眉。
我说过了,你更像一名丈夫或者兄长,而不是一名刺客。
两人的速度很快,为了能尽快抵达埋伏地点,季雨把沙漠马催到了极限,汗渍干涸,在马背上留下白色的盐痕。
不过幸运的是,沙尘暴不仅仅耽误了季雨,也阻挡了车队的步伐,他们并没有从错过埋伏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