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曜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你？”
乔穆白反应过来自己少说了一个主语，便补充道：“是李大人指使微臣所为。”
李源一听这话，反倒是松了些戒备，他抬眼朝宇文曜看去，只见他脸上清楚写着“不相信”几个大字。
乔穆白此举在旁人眼里无疑已经带上了情急之下胡乱攀咬的嫌疑，因此他后面的话不论再说什么，也不论说得有多真切动情，可信度都会难以避免的打上一些折扣。
乔穆白见陛下这种反应，心下有些急了，话语连珠炮似的：“陛下，使臣此次来了大耀第一天开始便与陛下来往甚密，李大人担心使臣会将自己往日劣迹暴露给陛下，此前早早就交代微臣找到机会就尽快斩草除根，微臣今日听闻陛下要立孙大人之女为贵妃，便觉得此时使臣若是死了，恰好可以一石二鸟，于是派人杀了使臣，并用计将孙大人引到驿馆，借着睽睽众目把事情家伙给他。”
宇文曜还是一副觉得他的话不太可信的神情：“按你的说法，使臣到底是在孙大人到之前死的还是到了之后才死了的？”
乔穆白笃定：“到了之前便死了，如今天气寒冷，将尸体放在室外，便可以推后死亡时间的估计。”
宇文曜心里暗暗挑眉，专业业务倒是不错，还知道学以致用。
脸上却摆出睥睨的姿态：“胡言乱语，孙甫仁此前刚告诉朕，他去见了使臣，二人相谈甚欢，离开之后方才听到使臣的死讯，照你这说话，孙甫仁在驿馆见的人是谁？难不成青天白日的闹鬼了不成？”
这话说得群臣颈后一凉，不一而同地缩了缩脖子，朝人群中间靠拢了些，此时倒是少了派别争论，显得相亲和睦了。
李源抓住机会上前，义正言辞地指责：“陛下，乔穆白此人在微臣手下时便时常讨巧偷懒，满嘴谎言张口就来，微臣念他本心不坏，且办案能力较强，才从未想过将他革职，想不到此人披着狐狸皮长成了一匹中山狼，微臣实在难辞其咎啊陛下！”
他声声哀戚，仔细听起来尾音的那些字几乎都带着颤。
实在是演技精湛。
乔穆白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看样子倒是很想扑上去在李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无奈被禁军圈禁在原地，动弹不得，气得张口大骂：“李源，你个道貌岸然的狗贼，我若是中山狼，定将你咬得尸骨无存！”
他那被逼入了绝境的窘迫难看的很，昔日交好的几个人都已经转开了视线不忍目睹。
其中有一些昨夜还在一起对酒当歌，一夕倾覆，没人敢站出来替他讲半句好话。
宇文曜此时可没这个心思看他演这出恩怨苦情的戏码，音调稍提：“乔穆白，你即便是要攀咬，也应当弄清楚了始末，找个能圆得上的谎，这般随口胡诌，你以为朕和众位爱卿都是傻子不成？”
乔穆白脸上的血色褪尽，转瞬面如白纸，唯独一双眼睛赤红，死死盯着李源。
李源心中暗自得意，他深知乔穆白此人胆小怕事，知道的越多对自己来说就是个不受控制的麻烦，因此使臣之死确实是乔穆白一手操办，但是之后的事情他却是半点不知情。
宇文曜见他被逼到这种地步还不肯往下说，心里便隐约明白乔穆白的重要性恐怕不过如此。
已经有一个曾荣贵在先，现在又来一个乔穆白，倒也并没有让人觉得多惊讶。
只是相比起来，乔穆白的运气还算好，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宇文曜垂眼俯视他：“乔穆白，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乔穆白用力咬牙，腮帮明显鼓起大块，连嘴角都渗出血丝来了。
却再无话可说。
他垂头丧气，有一肚子的懊恼不甘，却都无济于事。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应该深入腹地！
李源当初并没有少让他帮着传递消息，他自以为惜命，以为知道得少，才能保命，结果没想到落得死到临头，连反咬一口都只能咬得不痛不痒。
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等等！传递消息！
“陛下！”乔穆白眼中死灰复燃，声音又变回先前那种高亢，又重复喊了一声：“微臣有人证可以帮忙指证李源！”
宇文曜：“是谁？”
乔穆白拼命朝群臣扎堆的地方扭着身体，伸长了脖子：“王重！工部侍郎王重！”
竭力把自己隐于人群中的王重在听到他前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生怕这只疯狗咬到自己，没想到避无可避，还是被揪住了。
不过......
他看了看李源那并不算失措的神色，料想此人恐怕也没掌握多少有用的信息，于是拿出他朝堂江湖摸爬滚打出来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地端起无辜者的面孔，满脸疑惑不解：“乔大人，此话何意啊？”
乔穆白：“陛下，当初曹师爷的行踪便是王重售卖给李大人的，他可以作证！”
宇文曜原本也并没有对他抱有多大的希望，听他这么说，当即便觉得自己此前真是高估了乔穆白的脑子。
这好好的刑部侍郎，怎么连这种利弊都权衡不清？
王重在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宇文曜和温谨言其实早就查到了，只是这个人明码标价，几乎手眼通天，跟他有过生意往来的，有牵扯关系的人不计其数，实在不是那么好随意处置的角色。
更何况这样的人，要想风生水起，除了手腕之外，便是口碑，指认雇主这种事情是断不可能发生的。
乔穆白如今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拉出来挡箭，实在不是那么明智的举动。
宇文曜只冷眼看着，就见王重坦然地跪地一磕：“陛下，乔大人所言绝无此事，微臣冤枉！”
乔穆白还没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就见王重转向他问道：“乔大人，你说本官售卖消息给李大人，请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乔穆白愣愣回答：“李大人派我前去交接。”
王重：“何时？”
乔穆白：“这......”
还没等他细想，王重又问：“可有其他人见到大人同我会面？”
乔穆白脸上一空。
当初他还一路躲躲藏藏，庆幸没有被人发现，如今自以为是的小心谨慎倒成了催命符了......
王重面带悲痛：“乔大人，你我无冤无仇，本官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恶意中伤，”说着转向宇文曜：“陛下，微臣问心无愧，若是陛下觉得乔大人所言确有可能，大可以命人去查，微臣愿意全力配合，只求陛下还微臣一个清白！”
他说完，一群看热闹的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动作转向皇帝陛下，只等陛下能明旨替他们推进这繁复纠缠的事态。
却见皇帝陛下正和温相在交头接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