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再次狠狠震了一下。
有一部分北蛮军已经逼到了宫门前。
那将领提刀抱拳颔首:“陛下。”
他话未说完,就被截住。
宇文曜:“不必多说,将军只管放心前去,若是蛮人当真破门而入,朕便能杀几个算几个,到底不亏,总好过怯懦龟缩。”
那将领眼神一振:“微臣今日之前竟全然不知道陛下是如此豁达豪气之人,是微臣目光浅薄了。”
宇文曜略过他话语间无心的顶撞:“不急,活下去,有的是机会跟朕好好请罪。”
那将领会心一笑,提刀领着人走了。
一旁的孙甫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吓得一声不吭晕了过去,巍巍宫墙之上只剩下寥寥几个暗卫和禁军,无人再出声。
宇文曜负手而立,眼皮微垂着,浓密的长睫将眼底的失落和惊惶藏得滴水不漏。
忽然,他目光微动。
那滚滚的浓烟之中,好像有成片的荧火正在奔着暨阳城而来!
沉寂的心跳不受控制地鼓动起来,此时如果有人看他,便会发现皇帝陛下处变不惊的脸上赫然出现了可以称之为翘首以盼的神色。
“温丞相!是温丞相带着援军来了!”有人高声喊了一声。
宇文曜无力垂在身侧藏在衣袖中的手抽动了一下。
千万人之外,温谨言一抬头便看到那人孑然立于宫墙之上。
这种距离下分明什么都看不清。
分明不可能看清。
可他冥冥之中却知道,那人的目光就在自己身上。
一路的心急如焚在此时仿佛自体内炸开,烧得他神魂都要离体而去,他沉声低喝,策马直驱冲入战局。
多日来一直行踪未卜的温丞相带着十万南疆援军势犹飓风地卷过矢尽兵穷的北蛮残兵,在大耀宫墙即将被推倒的最后时刻力挽狂澜,给这场战役画上了真正的休止。
天边红霞微露,长夜总算过去了。
宇文曜已经完全脱力,被人架着手脚好不容易从宫墙上下来,也顾不上丢不丢人,挥手驱开还要扶着自己的人,毫无形象地就往一旁的花坛边上一坐,两只手肘支在腿上支撑,腰背躬成一道弧线,没有一处直得起来。
温谨言草草交代了情况,刚穿过宫门便看到花坛边坐着的人,疾步走了几步,又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缓下来,无声踱到那人面前站定,才轻声开口喊了一句:“陛下。”
弓背弯腰垂头全力演绎“无精打采”四个字的宇文曜闻言一颤。
下一刻,他整个人起身朝前一撞,直接省去了站直的步骤,闷声不响地将毫无准备的温谨言揽进怀里抱紧。
温谨言满腹的担忧和责备被这一抱抱得灰飞烟灭,僵成了手脚无处安放的人形木雕。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却让温谨言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感觉到怀中人肢体上明显的僵硬,刚从生死殊途的岔路口拐回来的宇文曜无端生出些委屈来,身边来来往往的嘈杂脚步声渐渐隐去,他把头深埋在温谨言的肩窝,瓮声唤道:“阿睿......”
暨阳城的战火还在扑救中,浓烟烈火将江南五月宜人的天气烘成了焦金流石的酷暑,温谨言本来已经热出一身汗,却依然鲜明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间,浑身一震,烫手似的将人从身上拉开去。
宇文曜反应有些钝然地看着他。
温谨言对上他的目光,又若无其事地移开:“陛下若还撑得住,要不随微臣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宇文曜有些吃味地看着他。
随即反应过来:糟了!太子!
回来的时候情况实在太紧急,当真到现在都没去过问过他......
温谨言当然不知道这个完全不合格的“父皇”心里是怎样一番跌宕起伏,就见他急急转身要走,可没走两步忽地往前踉跄了一下,登时吓得他把刚才心里那一闪而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微末异样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赶紧上前伸手扶住他。
宇文曜此时已经缓过神来,看了看支撑着自己的胳膊,顿时觉得实在有些丢人,只好把前一刻还心绪翻涌想要一吐为快的话都结结实实押回肚子里去了。
温谨言见他脸色着实不那么好看,皱了皱眉:“你确定还撑得住?要不我先扶你回去休息。”
这回轮到宇文曜不好意思看他,胡乱摆了摆手:“没事,我回来还没去见过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
温谨言神色莫辩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劝,弯腰就要抄腿将人抱起。
宇文曜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迅速朝一旁跳开半步:“温谨言,你造反吗?”
边上忙碌来往的禁军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神经顿时紧绷,打眼一看,这不是刚刚立了大功的温丞相吗?
刚要围上去的禁军一哄而散。
宇文曜瞪了对面面不改色的人一眼,咬牙切齿:“朕,自己走!”说着大刀阔斧地迈开步子朝太子东宫的方向去。
要不是身上还来不及换下的那一身满是脏污和破洞的长袍有些狼藉,实在大有些杀气腾腾的意思。
温谨言在他身后无声笑了笑,快步跟上前去。
外面还是一团混乱,没有人接到旨意,自然也不会有这闲心专门往这还未被战火波及的东宫跑一趟来报个平安。
宫人都还没敢出来活动,偌大的东宫显出了难言的冷清来。
宇文曜朝温谨言看了一眼,莫名地生出些忧虑来,两人十分默契地谁也没出声,轻手轻脚地上前一把推开太子寝宫的宫门。
开门的瞬间眼前一道刀光一闪,一个身影怪叫着冲宇文曜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