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旻撇了撇嘴,对他父皇这招早就见怪不怪了,只纠结于他口中的称呼:“父皇,儿臣不小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急着说自己已经不小了。
宇文曜无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字帖:“不过父皇对书法的理解不及你温叔,就不瞎指点误人子弟了。”
宇文旻把字帖收好,随口问道:“温叔此去西北,天寒地冻的,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宇文曜:“若是一切顺利,端午之前应当就能回来了。”
宇文旻算了算日子,轻轻叹了口气:“温叔这一年多在外面的时间比在暨阳还多。”
他说得别无他意,宇文曜却莫名有些怅然,忍不住又伸手去揉了揉他的头。
两父子的叙话过半,陆明急冲冲进来,说边境又有急报。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打量外间的乌木拓:“陛下,急报是......北境来的。”
宇文曜点头:“说吧。”
陆明心知他别有用意,便把人领进来,从传令兵的动作姿态就能看出战局并没有什么太值得担心的。
传令兵把简报递上,只言简意赅地道:“禀陛下,北蛮人背信弃义举兵入侵,温帅已率我军全面迎战。”
宇文曜听到外间传来一阵陶瓷破碎声,抬眼看去,就见那一直以来都处变不惊仿佛除了安之若素便没有别的表情的少年面色惨白地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碎瓷杯,好半晌,缓缓蹲下去要捡。
宇文曜朝陆明使了个眼色,刚想让他上前去帮忙收拾,便见宇文旻已经冲上去拉住乌木拓的手,少年的手上已经划出了好几道口子,他却浑然五觉,只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嵌在脸上的刻板微笑已经消失了。
宇文曜反而松了口气。
不过倒是他小瞧了那些蛮子的狠辣。
虎毒不食子,可人类除了本能之外还有贪婪、欲望、傲慢以及重重劣根深种。
虽然不知道北蛮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这步棋算是彻底下错了——他们的宿敌无意间亲手帮大耀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强大对手。
乌木拓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神情木然地抬头和他对视。
两国开战,质子留着还有什么用?
他抽了抽被宇文旻攥住的手腕,却不知道到底是对方力气太大还是他没用力,竟没攥动。
宇文曜看了他一眼,吩咐陆明:“找太医给他处理下伤口。”
陆明应了声,见他就要走,忙跟上前一步,低声问:“陛下,太子伴读一事......”
宇文曜停住脚步,看向宇文旻,那孩子还在小心地给乌木拓擦拭手上的血渍,他想了想,道:“太子要是愿意,就留着吧。”
陆明:“是。”
北蛮人此次发兵显然早有预谋,好在宇文曜和温元皓都没有真正对他们放下戒心,对方突袭很快便被压制了。
可紧接着,另一条紧急消息传来。
“西北数地山匪集结,人数逾五千,趁夜突袭钦差队伍,将温丞相及钱尚书等人尽数围困在山腹之中!”
宇文曜用力拍向桌案,桌上摆的茶水洒了一片,却没人敢上前收拾,他冷声咬牙:“好一个里应外合。”
温谨言和钱理原本是前去剿匪赈灾的,带的甲兵不过一千,按照脚程,这恐怕才刚到地方没几天,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发难,要说不是提前计划好的都说不过去。
可北蛮人是为了族群兴旺他能理解,那这些山匪又图的什么?
宇文曜心里猛然冒出个念头来——或许这些所谓的山匪,从一开始就并非是“山匪”。
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宇文曜忽地反应过来,问来人:“你说温丞相和钱尚书被尽数围困?”
来人应“是”,道:“如今已是第七日。”
宇文曜微眯起眼:“只是围困?”
那人趴在地上的姿势明显僵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山匪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宇文曜身体微微后仰,微扬起下巴,睨着那人:“既然是尽数围困,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人猛然一颤:“小、小人是趁着山匪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
宇文曜:“哦?那你原本是哪个营的?朕回头让人好生封赏你一番。”
来人:“小、小人原是曹大人手下......”
宇文曜冷笑了一声打断他:“太急了。”他顿住,看着已经不敢出声的人:“太急着攀咬了,更何况,西北至此只花了七天时间,你当真觉得朕没去过吗?”说着扬声:“来人,拿下!”
他话刚落,就见那人手脚猛地一颤,整个人就着跪趴的姿势往前扑去。
宇文曜冷眼看着彭少阳上前检查过后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让人处理干净,转身朝屋内走去。
又是死侍。
但显然这人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派过来的人心理素质不太行,被他半真半假地诈了一下就自尽了。
可他前面几次步步为营,这次要说是纰漏,或许说是故意为之更为合理一些。
像是故意要让自己知道这是个陷阱。
他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传信:人在我手上,你来是不来?
宇文曜脱下身上的常服,换上素装,重新走回前厅。
彭少阳已经把现场收拾得当,一见他的装束心里咯噔一下,上前一步:“陛下!”
宇文曜淡淡看了他一眼,打断他要出口的话:“彭少阳听令,朕命你即刻清点一万禁军,随朕前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