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再多感慨,那孤烟之后的景象便让他神经猛地绷紧了。
天地交界处,一片沙尘滚滚而来。
宇文曜第一反应是沙尘暴,忙一把抓住路过的士兵:“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那士兵看到他的神色吓了一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执行命令,一连串的尖哨声破空而起,声声催得人心脾俱颤。
宇文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沙尘的方向,很快就发现,它行进的速度不对。
不到半刻钟,所有人都已经整装聚集。
那“沙尘暴”也终于近到让宇文曜能看得清的地步了。
那是一支兵戎齐备,扬鞭策马的军队。
温谨言听到警戒声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宇文曜,结果发现主帐里居然是空的,一颗心刚被吊起来,一回头就看到那人就独自一人巍然而立,微扬着下巴远眺,侧脸绷成了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走到他身边:“发生什么事?警戒是你让他吹的?”
宇文曜没有回答,手指向前方:“你看。”
温谨言定睛看了许久,脸色一变,低声咒骂了一句。
宇文曜忽地侧过脸来,满脸震惊:“阿睿你居然......会骂人?”
温谨言愣了愣,他此时实在不知道是应该赞叹陛下临危不乱还是应该指责他不分轻重,于是只好作罢,只当风沙太大他什么都没听清,回头去找温元皓的身影。
温元皓已经整肃好整只队伍,走上前来站在温谨言身边,朝那沙尘方向看了一眼:“是西北军。”
温谨言点了点头:“是西北军的军旗没错。”
可他们谁都没有放松警惕。
陆明从睡梦中硬生生被惊醒,又看这一副兵荒马乱的架势,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闻言还暗暗松了口气,挪到宇文曜边上低声问道:“那......是虚惊一场吗?”
他声音不大,还是被离得最远的温元皓听了去。
温元皓:“这可不见得。”
来人的来势太凶,可不像迎接圣驾该有的排场和架势。
他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转头和温谨言交换了一个眼神,朝身后的队伍做了个手势:“全体戒备。”
百人之师,没有应和,没有口号,只有兵甲的摩擦声,转眼便在宇文曜他们几人面前形成了一道迎向来人的扇形屏障。
来人在距离他们几步的地方停下,却没人下马。
温元皓长剑在鞘,兵刃不现,从人群中走出迎上前去,冷冷开口质问:“张峰泽,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分明是仰着头,说话间却让人下意识退避了目光。
为首的那人正是西北都尉张峰泽,他目光扫过人群,在宇文曜脸上定了定,才把眼神放到温元皓脸上,抬手随意见了个礼:“温大帅,此前一别实在久违,可惜末将今日有要务在身,怕是不能和大帅话旧了。”
温元皓的目光从他身后的军队掠过:“要务?你领五百人直逼御前而不下马,本帅倒要听听,你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要务!”
温大帅的名号在民间更多时候更像个传奇符号,可细数如今大耀境内正经军旅出身的将领,却没几个是没见识过温大帅阵前杀敌战甲染血的修罗模样的。
张峰泽就算心里明知自己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却还是被他寥寥几句话吓得手一抖,身下的战马被拽得原地不安地胡乱踩踏了几下。
张峰泽定了定神,拉紧缰绳,故作镇静道:“末将得到可靠线报,称有歹人冒充天子,证据确凿,特奉命勤王。”
温元皓脸色骤变:“张峰泽!”说完,他便听到身后人群的动静,微侧身,余光看到人群竟分出了一条通道,宇文曜在温谨言的陪同下走上前来。
“奉命?”宇文曜站在恰好不用仰头就能和他对视的距离,勾起嘴角问道:“奉谁的命?”
张峰泽的嘴紧紧抿成一条干涸的线。
宇文曜不追问,只是微侧脸,问一旁的温谨言:“温卿,依大耀律例,妄图混淆皇家血脉者,该当何罪?”
温谨言微一拱手,朗声答道:“回陛下,混淆皇家血脉者,按律主事者当处车裂极刑,其亲属家眷满门抄斩。”
宇文曜重新看向张峰泽:“张都尉,你继续说,朕也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胆敢到御前来妄议混淆皇家血脉。”
张峰泽看向他,眼神闪了闪,翻身下了马,却依然不跪,扬着下巴道:“据线报称,陛下右耳耳后发际之间有一龙爪印记,乃是天赐天子之相,歹人身上并无此印记,臣斗胆,恳请陛下当场验明正身。”
温谨言怒喝:“大胆!”
宇文曜伸手挡在他面前,不疾不徐地道:“若是朕身上没有,张都尉是打算当场斩了朕的脑袋祭你的西北军旗吗?”
张峰泽看了看他身边左右侍立的两人,冷言道:“臣虽微末,却愿誓死忠于大耀正统,更何况如今有温丞相和温大帅在场,若线报属实,自当依律处置。”
宇文曜点了点头:“有理。”他顿了顿,又道:“这么说来,张都尉百里加急送来急报谎称昆仑山下现龙骨,就是为了引朕前来验明正身?”
张峰泽冷哼了一声,随意拱了下手:“请陛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他这态度,分明是笃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假的。
宇文曜脸上笑意不退,侧过脸去撩开自己右耳耳后的头发:“张都尉可看清楚了。”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的动作投去目光,耳后的皮肤因为平日里不见光而显得比其他部位都白上几分,那淡红色的爪印自耳后隐入发际,露出的部分也能清晰可辨五只趾爪。
张峰泽蓦地脸色煞白。
温谨言见他这样,冷笑道:“怎么?张都尉难不成还要说这龙爪形状有差别?”
张峰泽闻言死咬着牙:“龙爪绘有图纸......”
“张峰泽!”温谨言厉声打断他:“我看你就是想造反!”
“温卿莫恼。”宇文曜悠悠插嘴道:“张都尉觉得这印记形状有异,那便就算是拿着图纸对照,也未必就能尽信,不如,干脆让那指证之人站出来,亲自辨认岂不是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