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一动,几名苦堂弟子立刻跃下高台夹攻过去!赵先勇见机不妙,抬手便吹了个尖哨,早就包围在燕破岳二人身边的七州绿林会弟子们,抢先同时发难!
燕破岳冷笑一声,从旁一人手中夺过单刀,猛的朝人群中投掷过去!这一投极快力道极劲,所有人只见白光一闪,已从一人当胸穿过,正是暗自得意洋洋的丁连山!只见他目瞪口呆,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死亡,双手扶着刀柄倒退数步,砰然倒地气绝。
情势虽危急,燕破岳却是胆大心细。方才他一刀斩杀砍伤的,正是后方挡住退路的数人。此刻见众人围堵上来,他半点不慌,单臂持刀于空中纵横开阖,仿若白虎下山,顷刻便杀出条笔直的血路来!
“奸贼!”赵先勇哪里还会袖手旁观,从高台上笔直跃下,直直抓向燕破岳后心!
“破岳快走!”一道更威猛的怒喝,是原被包围的燕鸿鸣,双拳击倒前方苦堂弟子,空中快行数步,一掌拍向意图偷袭的赵先勇!
赵先勇哪敢硬接?双足在下方人肩膀上一踩,急急转向!燕鸿鸣一心想为燕破岳挡住这个强敌,从旁一人的刀鞘中抢过长刀,攻了上去。
这一转眼的功夫,燕破岳已杀了十数人,冲出了两三丈。然而苦堂诸人皆是好手,到此刻,外围是其他武林人士,紧紧与他缠斗的,却是苦堂弟子了!
“苦堂也要加害一个弱女子吗?”燕破岳暴喝一声,刀光如惊鸿霹雳,竟将一名苦堂弟子拦腰斩成两截!
高台上邢修善见状大怒,拔剑跃起,身姿在空中敏捷如燕,顷刻以至燕破岳后心,一剑朝他后心刺去!
斜刺里却有人比邢修善更快,鬼魅般的一剑,挡在邢修善剑前。邢修善定睛一看,又惊又怒:“十三?你干什么!”
裴十三伤势未愈,方才一剑已令他微喘着气。他剑尖垂落,哑着嗓子道:“师父,他们是好人!”
邢修善眼尖,见燕破岳已抱着凌寒要冲出包围圈,不由得大怒:“让开!”
裴十三不动。
邢修善勃然大怒,长剑如灵蛇袭向裴十三面门!裴十三不敢进攻,拼尽全力挥剑一挡,邢修善的一掌却如追魂夺命般跟上来,重重拍向他的胸口!
裴十三身子一晃,向后撞飞数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周围追击燕破岳的数人都是一惊,不太敢对他动手。他颤巍巍提着剑站起来,剑法快若流云,瞬间斩杀数人,却也为燕破岳逃脱出包围圈,助了一臂之力。
邢修善大怒,提剑朝裴十三攻了过来!
血,到处都是血。
燕破岳抱着凌寒举步维艰。
他的虎口已然酸麻,他的脸上全是飞溅的鲜血。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更不知道自己还要抱着凌寒逃多远。
他只知道不可以让,不可以退,退一步就是凌寒万劫不复的深渊。
凌寒受了重伤,本就不能移动,双手紧抱他的胸口,一直怔怔发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燕破岳。
漫天血光,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漫天血光里。深邃黑眸不复清黑明亮,只有杀意在那片乌黑中满溢;他的脸是冷漠的,仿佛已笃定要为了她,与天下人为敌,昔日明朗的眉梢眼角,此时都是骇人的戾气。
他亦是残忍的。没有半点迟疑,没有半点心软,刀光过处,尸横遍地、哀嚎不停。而他仿佛已经入了魔,看不到数百倍于自己的敌人,看不到前路茫茫,也仿佛感觉不到,敌人的刀剑加诸在他身上数十道伤口的疼痛。
他唯一记得的,唯一温柔的,是紧抱着她的那只手臂,如精钢锤炼,纹丝不动,刀林剑丛中,也不肯松开。
泪水弥漫了凌寒的眼眶。天地在她眼中阴黑下来,唯有燕破岳越来越苍白的侧脸,像火烙般刻进她的眼里,刻进她的心里。
我会死在这里。她想,我们逃不出去的。
可这一回,我不会让他放下我独活。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走,因为能够和这样一个人死在一起,我还有什么难过?还有什么不值得?
燕破岳抱着凌寒一直跑到山腰,然后敌人中亦有轻功绝顶者,虽不敢上前对攻,却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令他无法脱身。及至山路拐弯处,燕破岳竟眼前一黑,险些将凌寒掉落在地。他长吐一口气,深知体力已竭,不可再战。
他躲在一棵树后,脱下长袍,系在凌寒腰间,将她紧紧缠在自己胸口。凌寒一直沉默望着他的动作,及至被牢牢绑在他胸口,她忍着伤口剧痛,颤声道:“你的伤口还好吗?”
燕破岳肩上背部数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凌寒一问,他才察觉剧痛,强自忍着,面不改色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见她眼眶红肿,燕破岳这才察觉自己胸襟被她泪水打湿了一片,反而笑了:“哭什么?没志气。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自会带你下山,以后咱们浪迹天涯、逍遥快活。”
凌寒重重点头。
燕破岳休息得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二三成,起身欲行,却听身后脚步声纷至沓来。
这一处地势稍为平坦,山路在密林间穿行。燕破岳从树后探头,恰好看到前方山丘上,赵先勇的紫色锦袍露出一角。
他心底一沉,若来的是喽啰,他还能奋力一战。可赵先勇武艺与师父燕鸿鸣齐名,他此刻精疲力竭,如何能敌?且思及方才正是师父缠住赵先勇,自己才能脱身。如今赵先勇追上来,却不知师父如何了?
只是此刻,他已顾忌不了太多了。眼见赵先勇越来越近,就要发现两人的藏身处。燕破岳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他仰面躺在土地上,低声对凌寒道:“哭,说我死了,把他引过来。”
凌寒趴在他胸口,闻言一怔。再回头一看,恰好与赵先勇的视线对上。赵先勇是孤身一人追上来的,眼见凌寒梨花带雨,娇弱无力望着自己,登时心头大喜。再见燕破岳躺在树后,双目紧闭,却是一阵迟疑。
“燕大哥……”凌寒嘤嘤哭了起来。这哭却不用装,她本就难过得不行,眼泪花啦啦往下掉。
赵先勇隔着十数步站着,看她哭得真切,心头一喜想,莫非那小子已经死了?
凌寒见他停步不前,又哭道:“燕大哥……就是被你们害死了!”
赵先勇心头狂喜,却还是半信半疑,往前走了几步,柔声道:“小姑娘,我不是坏人。方才我只是想抓住你们问个究竟。都是丁连山那小子提议什么共享人丹。他真的死了?”
凌寒心提到嗓子眼,直哭不做声。
赵先勇早存了独吞的心思,怕身后其他人赶到,又道:“小姑娘,你跟我走,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断不让其他人染指你的清白!”
凌寒擦干眼泪哽咽道:“真的?”
赵先勇忙道:“自然如此。你与我女儿年纪一般大小,既然燕大侠已死,今后便做我的干女儿,我护着你,可好?”
凌寒却摇头,深吸一口气,提起力气,冷冷道:“你别说这些,我不信的。方才就是你害得我们被人追杀。咱们直接说吧,我可以跟你。但你要保证,今后不让别的男人碰我,只让我跟着你一人,护我一世周全。咱们互惠互利,各得其所。”
她若真的做出相信赵先勇花言巧语的样子,赵先勇疑心重,反而不信。此刻见她冷峻的说互惠互利,反而信了七八分,忙点头道:“姑娘快人快语,正该如此!”
凌寒正要再引他过来,忽的腰腹一痒,垂眸却见燕破岳面色不动,知道是他方才挠了自己一下。如此生死关头,他听到她对别的男子假以辞色,却还胡闹以示抗议,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紧张的心情,却也松了几分。
怕赵先勇看出端倪,她喘了口气,忍着内伤之痛,又道:“你过来……帮我松开腰间绳索。”
此时赵先勇已信了七八成,但还是心有疑虑:“你先将他的刀扔掉。”
凌寒低头一看,燕破岳右手朔月刀握得死紧。她伸手便去掰,燕破岳虽装成死人,却不肯松手。凌寒知道他要有兵刃在手,忙用身体当着赵先勇的视线,握着他身侧的左手,轻轻往里一触。
燕破岳触到她腰间的寒月刀,正是方才在高台上,他替她拾回来的。只因被她身体挡住,赵先勇才没看到。燕破岳这才缓缓撤下手中力道,由她取走了朔月刀。
凌寒体力本就不支,将朔月刀扔给脚边,冷冷道:“你快些,否则人多了,你我都不能如愿。”
赵先勇哪里还有迟疑,将长剑也收回腰间。走过来,双手便摸向凌寒的腰。触到她柔软的腰身,凌寒微微一颤,转头朝他笑了笑。赵先勇还是第一次隔这么近看她,心头“砰”的一跳,心想今后与她双修,真真快活!
“快些啊……”凌寒嘟囔一声,小手轻轻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腰间引。赵先勇被她小手一摸,顿时有些心神震荡,柔声道:“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