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破岳注意力都在燕鸿鸣身上,没有看她,哑着嗓子道:“寒儿,我知你辛苦,你先睡会儿。我现下不能走。”
“丁……连山!”凌寒颤声急道。燕破岳听到这名字,循着她目光望去,声音骤然阴沉几分:“是他?”
这时,十多个七州绿林会门人,已悄悄持兵器绕到他们身后。燕破岳耳听八方,听得分明。暗自提气,只待对方发难,即刻抱了凌寒踏空跃走。
那丁连山已乔装、变换身份。只是凌寒见过他的乔装,所以一眼认了出来。
只见他脸上全是当日与凌寒初识时的木讷敦厚表情,朝众人一抱拳,声音尖利:“诸位前辈,我是赵当家门下丁实初,今日在此,只是不忍大伙儿被燕鸿鸣这一对师徒蒙蔽。”他看着燕鸿鸣,一脸正气:“燕鸿鸣,你若真是为大邺武林安危着想,为何偷偷豢养这名体质特殊的女子!师徒二人从她身上采阴补阳、提升内力,难道不是为了独霸大邺武林?你们三人相奸,靡乱不堪,还谈什么正义?”
他的手指,清晰的指向凌寒。
众人一片哗然。
燕鸿鸣皱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燕某虽甘愿受死,却不容宵小随意侮辱!”他虽不明就里,但看对方言之凿凿,竟是要将矛盾对准徒儿二人,当机立断厉喝道:“破岳!”
燕破岳当机立断拔腿欲行,数名苦堂弟子率先跃过来,将两人拦下。
燕破岳心中早有计较,半点不慌,忽的转向,抱起凌寒跃到台上。他朗声笑道:“好笑、真是好笑!居然有人求爱不成,编出如此荒谬的事!”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起了好奇心。丁连山眼看他要胡搅蛮缠立刻道:“你休要胡说!她是……”
燕破岳内力高过他一倍有余,立刻提起内力,声如洪钟,非常霸道的将他的声音压下去:“我抱着的,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威北军阿布校尉,想必许多人听过她的名字。而这位仁兄,一心觊觎我娘子美貌多年,已有些疯魔,所以今日才编出这匪夷所思的话语……”
“你胡说……”
“我胡说?丁实初我问你,去年三月,你是否意图趁我出战,潜入军营,想要对她不轨?结果你失手,我娘子机敏,你被她一刀砍成了太监?”
丁连山顿时气得脸色发白:“你、你……”
“我、我?我有没有说谎,随便上去个人摸一摸,他是不是太监便知。”他话锋一转,语气轻慢,“我说赵当家,你身为掌门,收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门人,求爱不成,反而编出一通采阴补阳的鬼话,晚辈真替你……唉!”
丁连山投靠赵先勇也不过三月有余,原本赵先勇听丁连山说得言之切切,他又一心想整死燕鸿鸣,下意识驱使他听信丁连山的话,向大家捅出这个大秘密。
未料燕破岳此时说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台下更是已有人嗤笑出声,不由得大怒,将丁连山一推道:“说,你是不是诓骗了大家!”
燕破岳哪里会让丁连山再说话,转而又扬声对台下燕刀门弟子道:“诸位师兄,你们跟随师父多年,除了师娘外,师父可曾看过别的女子一眼?可有过任何不检点?”
“从未!”众弟子义愤填膺,齐声吼道。
台下诸人本就觉得丁连山的话匪夷所思,此时又见燕破岳怀中人儿娇美,丁连山嗓音尖细,不由得都信了七八分,哈哈大笑。
凌寒全未料到,她以为天大的危机,被燕破岳搅得七荤八素,成了一场闹剧,她心中又紧张又好笑,微微宽心。
这时,邢修善忽然高声道:“赵当家,管束好你的门人!勿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燕破岳,你身为燕鸿鸣亲传弟子,又是大邺的将军,今日你如何表态?”
一言既出,大家都不笑了,全看着燕破岳。
燕破岳慢慢环顾一周,抱着凌寒,走到燕鸿鸣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他将凌寒小心翼翼放在身旁靠着,双手伏地,“咚咚咚”磕了数十个响头,再抬起时,额上已是鲜血长流。
众人看得骇然,屏气凝神望着他师徒二人。燕鸿鸣敲他神色,已知他心意,虎目含泪:“好孩子……师父不怪你!”
燕破岳眼眶湿红:“师父,保重。”
他毅然抱着凌寒站起来,对邢修善道:“我是军人,他日大邺讨伐北梁,我愿为先锋!师父……他是北梁人,不能放他回去亦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辞!只是……邢堂主,诸位英雄,他虽是北梁人,可是他英雄一世,也做了许多造福大邺武林的义举。只盼你们能同意,将他囚禁于苦堂,让他终老便是!”
邢修善迟疑片刻,正要开口,忽听赵先勇声音道:“……且、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燕破岳不怒反笑:“赵当家,有完没完啊?你到底收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徒弟?”
众人哈哈大笑,凌寒也望过去,看到赵先勇身旁站的人,顿时面如死灰,一把抓住燕破岳的衣袖。
赵先勇咳嗽两声,正色道:“大伙儿不要被他们师徒骗了,刚才这小子统统都是放屁。叶天士,你同大家说!”
他身旁一中年书生面沉如水,朝大家一拱手。许多人认出来,纷纷喊道:“叶神医!”
叶天士,叶神医。七州绿林会门人。
凌寒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没看凌寒,神色疏淡:“是否危害武林,在下不知,只说知道的事实——
数年前,我听师父提过,曾经有古籍记载,若将体质极阴的女子,长时间喂食珍奇毒物、再辅以外力,练就一身亦阴亦阳的内力,及至十九岁时,便成‘人丹’。
那人丹极难炼制,光是闻其气息、亲近发肤,都有延年益寿之功。男子若与人丹交合,一年抵得数十年,功力突飞猛进,称霸武林亦非难事。
在下原本不信这些说辞,只是燕破岳怀中这名女子……我把过脉。若按照我师父所述脉象,她的的确确,是一枚稀世难求的人丹。”
叶天士的话,令在场数百人,陷入诡异的寂静。
没人说话,因为方才听到的一切他们闻所未闻。也没人动,因为在天大的诱惑面前,他们的贪欲已蠢蠢欲动,但还没人想要做第一个出头鸟。
很快就有人煽风点火了。
“燕鸿鸣、燕破岳,你们是不是要借人丹之力,妄图颠覆武林?”赵先勇一脸正义的怒喝道。
“各位英雄,弟子觉得,他们师徒若真的为大邺武林好,就该献出人丹。大伙儿都提升功力,才是真正的造福武林。”丁连山阴阳怪气的道。
众人更静。
有许多人听到丁连山的话,双眼放光。也有些人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但是他们在短暂的挣扎后,都忍住了没开口。
“不许动她。”一个冰冷的声音,率先划破已然透着几分焦灼的沉寂。
所有人循声望去,却是裴十三,以剑点地,面色冷酷的站起来。
赵先勇还有点要面子,呐呐不能言。但丁连山的提议,着实让他心动。
这时丁连山却道:“你说错了。她不是女子,不是人。她就是人丹,她唯一的用处,便是与男子交合。既然燕鸿鸣师徒用得,难道我们这些武林正道用不得?况且燕鸿鸣通敌叛国,这名女子亦是同罪,难逃一死。如今让她将功赎罪,有何不可?”
这话实在冠冕堂皇,许多还有些犹疑的人,仿佛都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按下心头的忐忑,下定了决心。
“丁少侠说得没错!与其让两个奸贼提升功力,不如匡扶正道!”
“她是人丹,不是人,擒下她,造福武林!”
听着周围越来越激烈荒谬的言辞,燕破岳将凌寒紧紧搂在怀里,朔月刀当胸而立,脸色铁青、刀光锋利,一时教众人还不敢上前。
“住口!”忽的有人怒吼一声,却是邢修善。
场中一静。
“燕破岳!”邢修善喝道,“你将这女子交给苦堂,我苦堂信你忠于大邺!”
燕破岳还未说话,那边赵先勇已呵呵笑道:“邢堂主,这可不行。这人丹价值连城,你苦堂想要独吞,是想叫天下英雄耻笑吗?”
台下诸人顿时反对声一片。
邢修善本不信人丹这一套,但听赵先勇质疑自己的用意,不由得勃然大怒,目光如电看向燕破岳:“燕破岳,你即刻杀了这妖女,以示清白!”
“你们禽兽不如,反倒要我杀了寒儿?”燕破岳早听得怒火中烧。哪里还会念及苦堂的救命之恩?刀锋如疾电般在空中划出白亮的半圆,顷刻间周围倒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