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以后,这场令人们望眼欲穿的大雨总算是停下来了,空山新雨后,新皇登位,大赦天下的诏令也从太平城中传向了四面八方。
只不过,在诏令传出去之前,有人却在这短短的数个时辰内收到了老皇帝曹铁已死的消息。
京州,京西郡,章平城。
这场雨好像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二十年前的罪恶,仿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重现,可毕竟始作俑者已经作古了,他不过也只是个领命的执行者而已。
一骑在城中换了马后,便匆匆赶往太平城。
客栈的掌柜觉得是自己赚了,乐得笑出了声,因为,这位看似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好像脑子不好使,竟然用一匹上好的五花马换了自己的劣马,不得不说这是用钱人的任性。
他已经淋了一路的雨了,在他看来,自己没能见上恩师星魂老人最后一面也就算了,想不到连父皇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这种痛苦和追悔莫及,只有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够理解。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大雨之后是小雨,老天爷的宣泄成了无声的倾诉。
他迟疑了,这究竟是不是父皇在劝阻他不要回去?
或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一种鼓励?
还是父皇走得很安详,在天上乐开了花?
他猜不透,也不想猜透!
他并不是不知道新皇登位之时,恰恰是手足最危险的时候,尤其是像自己这种手握着权柄,又有着继承权的人,也许,随便网罗一条抗旨不遵的罪名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不是没有人把这些类似的话告诉过他,可试问一个常年驻守在边疆的雍武兵马大将军,又怎会怕死呢?
二十年前,刚刚才十八岁的曹海便敢身先士卒去攻建康城的城墙,七次负伤,又七次再战,若不是他在前方苦苦支撑着,转移城中守军的注意力,试问商武扬的掘土攻城之计又怎会成功?
曹海与别的世家子弟不同,他的军功都是自己攒下的,八岁拿剑,十岁杀人,十五岁从军,十八岁当上偏将,到了雍州,他又登上了雍武兵马大将军的宝座。
现在,他的手上有二十万左右威卫的大军,完全有这个能力拿下曾经的建康,现在的太平。
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这次,他没有带一兵一卒,甚至连兵器都没有带,只带回了一匹劣马,和自己的一份孝心。
新皇会不会害他,他不知道,可他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他挥挥手,又是一鞭,劣马再次跑动了起来,在凄风苦雨中从太平城的西市赶到了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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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皇宫。
新皇登位,曹海也就从大皇子变成了臣,按照大鸢律,臣子无诏不得进宫,所以,曹海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众矢之的。
可试问,谁又敢动手呢?
拦他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可曹海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他手上没有寸铁,可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倒像是一个无所顾忌且武功盖世的剑客。
枪头纷纷对准了曹海,将他围成了一圈,可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我是曹海,我想来,那便来,我想去,那便去!
他终究是来到了长乐宫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曹海高呼道:“儿臣曹海恭送父皇龙驭归天!”
天空中一声闷雷响起,似有千万天马奔腾而来,紧接着,一道闪电炸裂,那是一柄白色的利剑,闪时,是一道寒意逼人的剑影,灭时,是黑夜里的恐怖的杀机。真是:
久病见孝子,
患难露坚贞。
乱世出良将,
时危现忠臣。
“好了,都给我退下,你别跪了,进来吧!”
雨还在沥沥地下着,殿上的声音很小,可没有一个人不敢不把那声音当回事,枪头纷纷竖了起来,曹海瞪了一眼,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地上亮起了蓝色的光芒,忠于职守的金乌卫们倒下了一大片,这其中,已有三、五人被当场烧成了焦尸,
人太多了,拿铁的人也太多了,就连曹海也被电了一下,不过还好,他站得远,只是有些麻痹了而已。
金乌卫们被吓得鸦雀无声,而曹海亦是不声不响。
他默默地走上了阶陛,行动十分迟缓,这一刻,他孑然一身,可这就是他多年以来的常态,无论是寂寞的大漠,还是喧嚣的闹市,他都是这个样子。
没有人帮他,他只能靠他自己一步一步将接下来的路走下去,不论前方是风雨或是荆棘,他都必须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阶陛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是新任金乌卫大统领李事成,一个一箭便能射死掌印太监刘开方的人。
他撑着伞快步走了下来,又给曹海递上了一把伞,可曹海却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仿佛在说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现在不需要!”
那么既然你不要,我便一起陪着你走完剩下的路吧!
两把伞就这么丢在了阶陛上,两个人就这么任由雨淋着,一个早已湿透,而另一个,只是敬佩这个英雄。
。。。
。。。
“臣曹海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灵堂前,曹海再一次跪下了。
先下手为君,后下手为臣,此事已改变不了。
可曹海却不管那个缠着绷带的新皇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他只是想来看看他相处了三十八年的父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