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稳住军心,金声心中松了口气,这些义军都是整合来的,成分复杂,有良家子,也有江湖人。
虽今日聚为义军,实则凝聚力并无多少。
大多数不过是见徽州府并无多少清军,想来混一份粮饷。
现在真的要与清军作战,很多人恐怕心中别有想法。
金声决定亲自坐于城头,以此来稳定军心。
士卒见首领亲在,便沉下心来,方才被乔三变扰乱的心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乔三变回到军中,垂头丧气地向詹岱汇报了情况。
詹岱虽有不悦,但也没有斥责乔三变,他亲自领着亲兵往军前观望。
见丛山关地势险要,不禁感叹:“此地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破关恐非易事,来人,向中军报信,就说此关强攻不易,需再做定夺。”
詹岱发起了愁,心中稍微估算了一下,守关明军若是有两万,自己就算是强攻,恐怕耗尽了兵马也拿不下来。
可此地乃是徽州锁钥,打破此关,拿下绩溪,他们便能长驱直入,直捣徽州府腹地。
“主子,据奴才所知,这金声与那原巡按御史黄澍颇为友善......”
“哦?竟有此事!黄澍正好在苏克萨哈章京帐下,若是叫他来劝降,必有效果,我这就派人去传信。”
乔三变却是眼珠子一转,贼眉鼠眼地对着詹岱小声道:“奴才的意思不是让他来劝降。”
詹岱眉头一皱,没懂乔三变什么意思,汉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他一直弄不明白,也不喜欢。
“那你是何意,快快说来!”
“奴才......”
乔三变凑在詹岱耳边密语一番,詹岱顿时大喜,重重拍了拍乔三变的肩膀,夸赞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奴才,我果然没看错你!”
“嘿嘿嘿,能得参领主子赏识,是奴才毕生之幸,为主子出谋划策,乃奴才本分。”
詹岱对乔三变十分满意,当即便赏了他一碗骨头汤。
乔三变大喜,双手捧着汤碗连连跪谢,看着手中香喷喷的骨汤,就像是看什么宝贝一般。
小心地舔了舔碗边上的浮沫,砸吧几下嘴巴,真是回味无穷。
詹岱收兵撤回,向驻扎在濠寨的苏克萨哈部主力发去了快马。
濠寨乡,清军主力选择驻扎在此处,这里原本设有巡司,但早已经荒废无人。
乡民大多也已经搬离,整个濠寨乡人丁十分稀少。
但大寨却依旧完好,所以这里也成了天然的军营,苏克萨哈便住在寨子之中。
苏克萨哈,正白旗人,额驸苏纳之子,乃摄政王多尔衮之心腹股肱。
他本率军在江西九江府,但是江西暂时没有战事,所以他奉勒克德浑之命,率军进入南直隶池州府,往徽州府剿灭叛军。
其父苏纳,乃是一员猛将,崇德元年,从武英郡王阿济格伐明,五十六战皆捷。
但苏纳却常因鲁莽而受罚,最终被罢去了固山额真之职。
苏克萨哈此来江南,也是为了战功,想要重振父辈荣光。
又因为他是摄政王多尔衮的心腹,所以他虽然只是巴牙喇纛章京,但却独自领大军征讨,不归各方节制。
即便是此前奉命节制江南八旗诸军的叶臣,也没有对其有所指示,毕竟叶臣是深知多尔衮有多器重苏克萨哈的。
大寨中央的木楼中,苏克萨哈正与麾下诸将合议平叛之事,忽然有詹岱的快马送来急信。
苏克萨哈一身白甲,十分亮眼,长得也是颇为英武神气。
看罢詹岱的信件,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一名汉人。
其人身穿大明公服,青色锦织圆领,胸前绣溪鶒补子。
生的面白须净,相貌平平,一双招风耳引人注目。
“黄澍,你怎么看?”
苏克萨哈将信件递给了黄澍,因为是乔三变代笔的汉文,所以黄澍看的明白。
浏览之后,黄澍恭敬说道:“主子,奴才愿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好!若是事成,我重重有赏。”
“我与那金声素来相交甚好,彼此引为知己,常常谈兵论政,乃交心之谊。”
“嗯,这真是天助我也!事不宜迟,先生速速出发。”
“奴才领命!”
黄澍递双手递还信件,行礼告退。
苏克萨哈见其走远,对着麾下将领笑道:“汉人当真是狡诈,此计,乃毒计也!”
“这些人,还需小心堤防才是。”参领穆济伦面色凝重地附和道。
信中的内容方才他也看过了,就连他这等莽夫看了也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计划,实在是过于诛心。
“可摄政王偏偏要重用,你看看朝中那些奴才,宁完我、范文程、冯铨、再加一个洪承畴,哪个不是位高权重。”
“唉,此事不是咱们操心的,想必摄政王自有手段拿捏他们吧。”
苏克萨哈闻言一笑,穆济伦说得对,这事,轮不到他们操心,还是想想怎么剿灭这股叛军,拿下实打实的功劳才是。
黄澍离开了濠寨,带着十几名亲信家丁朝着詹岱部赶去。
青山妩媚,斜阳妖娆,迎面风尘迷了黄澍的眼睛。
他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泪水沾湿了袖袍。
奔驰的骏马如风,两侧的风景急速倒退。
黄澍有些恍惚,回忆起了陈年旧事。
......
十年前,徽州府,休宁县。
齐云山上,玄天太素宫中,客房之内。
两人对坐,焚香煮茶。
“金兄,闯贼攻克了凤阳,把皇陵给刨了!”
“什么?竟有此事!”
“没错,朝野震动,龙颜大怒,眼下正调集各省精兵准备在中原会剿。”
“何人督师?”
“以卢象升总理七省军务,与三边总督洪承畴一起从东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围剿。”
“唉!”
“金兄何故叹息?”
“闯贼屡剿不灭,反倒成燎原之势,究其根本,乃中枢混乱朝令夕改,地方疲敝庸吏当政。”
“金兄满腹才华,朝廷不用真是可惜。”
“哈哈哈,朝中多庸人,在野也乐得清闲,这白岳黄芽,乃是上品,黄兄快尝尝。”
“嗯......色黄隐翠,白毫显露,汤色清澈明亮,咽后生津止渴,真是妙哉。”
“哈哈哈,此番过徽州,留不得多久,难得一见,再见不知又是何日了。”
“诶,你为国事奔波,你我知己,相逢足慰平生,不必牵挂。”
“金兄,你说这回闯贼能彻底剿灭吗?”
“难,总督有围剿之师,州县无堵御之兵。流贼流贼,难在流字。”
“唉,真是内忧外患,愁煞人也。”
“哈哈哈,难得一见,不谈国事,不谈国事,来,喝茶,喝茶!”
“好好好,我走的时候,多带一些回去,困顿之时,就煮一壶,便能想起与金兄畅谈之快,舒缓心中块垒。”
“哈哈哈,好哇,你黄澍竟也如此多愁善感!”
......
马背起伏,满面风霜,黄澍回过神来,面色凄怆,重重叹息一声,催马更急。
他腰间的香囊,也随风晃动,尽管颜色有些泛黄,但上面绣着的高山流水,却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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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出去看电影,所以先更一章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