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白岳黄芽
秋,八月二十三日。
明军收复镇江的消息传入了南京城,满城一片哗然。
南京,大将军府,满庭菊芳,松竹空老。
勒克德浑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心中悲凉。
自那大明的潞王监国以来,大清便在江南接连丧师败绩,陷地失城。
镇江丢失,刘良佐身死高桥,十几万兵马被尽数溃灭。
江南十府之地,已成明军囊中之物。
现在南京已经汇聚了他从各地抽调来的兵马十万,但勒克德浑依然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报~怀顺王求见。”
“请他过来吧。”
眼下,勒克德浑手中几无大将,多铎与博洛带走了他们的班底,叶臣一系又全军覆没,南京无大将,只剩一个耿仲明可堪一用。
不多时,耿仲明面色凝重地走进了后庭之中,见勒克德浑正在等他,便急忙上前行礼。
“怀顺王请坐吧。”
“谢大将军。”
勒克德浑倒是不像其他八旗将领一般轻视降清的汉臣,他对三顺王一直是以礼相待。
有勒克德浑的礼遇,耿仲明自然愿意为其效劳,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布置南京城的防务,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大将军,臣听闻池州府尚有我军八万兵马?”
“没错,徽州府有叛军金声、江天一作乱,声势浩大,已经发展到了五万之数,不可坐视啊。”
耿仲明点点头,这金声他听说过,乃是徽州休宁人,字正希,号赤壁。崇祯进士,官至翰林院庶吉士,后来托病返乡,招募乡勇,保卫徽州。
金声自徽州府高举义旗,从者如云,徽州总兵范云龙、其弟金经、门生江天一皆慷慨相随。
“眼下我军不宜再分散了,臣以为当集中兵力,死守南京,等待朝廷援军,否则会被明军各个击破。”
“怀顺王所言极是,我已经派了快马八百里加急调池州兵马入卫南京。”
“大将军英明!如此,南京尚有兵马十八万,倚仗城坚池深,可无忧矣。”
“朝廷发了天津水师南下,不日便会抵达,届时夺回江面,南京便可保万全。”
“哦?明军水师厉害,不知天津水师何人统兵?”
“梅勒章京伊尔登,不但带来了水师,还带着朝廷为南京增派的将领。”
“那真是太好了!”
“明军接连大战,短期内应当无力进攻南京,咱们还有时间。”
“大将军尽可放心,城防皆已布置妥当。”
勒克德浑点点头,面上并无喜色,等到江南的战况传到京师,想来摄政王一党又要趁机大闹朝堂。
自己这大将军的位置,恐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耿仲明此来就是想让勒克德浑给他交个底,他布置起来心中有数,知晓了大致情况,便没有多留,离开了大将军府。
......
徽州府,绩溪县。
县北有乳溪与徽溪相去一里并流,离而复合,有如绩焉,故名绩溪。
县城位于黄山与天目山接合部,境内重峦叠嶂,溪流纵横,多山脉盆地。
绩溪县扬溪镇北部,两山之间,有一关隘,垒石为城,上置楼橹,下设铁门,有一夫当关,千人气缩之势,称作丛山关。
丛山四合,地势险要,有绩溪之脊美誉。
关城之上,遍插旗帜,金字大旗最为醒目。
徽州府义军首领金声正在此处率军驻守。
他响应潞王号召,在徽州府起兵抗清,因清军在徽州府并无主力驻扎,所以两月之间,金声部义军便如滚雪球般壮大,如今已有七八万的规模。
一部两万人驻扎在徽州府西北的祁门县,领军的是他的弟弟金经与原徽州总兵范云龙。
他带着门生江天一领兵五万扎在了绩溪县。
十天前,池州府传来清军的消息,有自江北南下的一部清军约八万人马,进入了宁国府境内,正朝着徽州府进军。
金声得知后,立马调动兵马,移驻绩溪准备迎战。
丛山关,便是绩溪之屏障,清军要是想自东北方向进攻徽州府,首先就要攻克绩溪。
作为重中之重,金声便分兵两万亲自坐镇丛山关,门生江天一领兵三万留守绩溪县城。
山色青黛,鸟绕翠峰。
丛山关前的土路上,义军斥候狂奔归来。
“鞑子来袭,距我十里。”
那薄衣无甲的骑士在关城下喊了几声,便调转马头,背城而去。
城上的士卒迅速敲起了铜锣示警,关城内,义军士卒见有敌情,匆匆持械上城。
正在检查粮草的义军首领金声闻讯,急忙派人向绩溪告警。
他今年已五十有六,年近花甲,但依旧精神矍铄。
长眉细目,面如鹅卵,须髯斑白,手中拄着一根竹杖,匆匆带着麾下义军将领们登上了城关。
“首领,鞑子八万,咱们能守住吗?”
“听说鞑子十分凶狠,咱这点人恐怕难守。”
义军的将领们有些没有信心,他们只有两万人,而鞑子据说有八万人,实力过于悬殊。
金声皱着眉,指了指关城前的道路,说道:“两山之间,只此一条通路,丛山关在此,于敌有如天堑,不必害怕。”
众将闻言稍安,纵使鞑子再多,眼前的地形却也是极大的限制了他们。
战场只有这么宽,任你八万大军,在此也施展不开,每次也只能派数千人进攻。
“你们的家小,都迁到府城了吗?”
“回首领,都转移走了。”
“嗯,做好死守的准备吧,鞑子若是破了关,徽州又要鸡犬不宁了。”
“我等明白!”
金声做了一番布置,命诸将轮番率部守关,防止鞑子搞车轮战,行疲兵之计。
众将应命,两万人分为十部,每部两千人,十部轮替。
半个时辰后,斥候传来情报,清军主力扎在了绩溪西北的濠寨,其前锋两万在五里外扎营,并遣先锋三千进入关道。
不多时,清军的先锋便出现在了丛山关前。
领兵者,乃清军参领詹岱。
清军在距离关城五百步外列队,阵中跑出一人一马,来到了关城之下。
金声在城上看的清楚,来者是个身穿大明公服的汉人,心中十分不齿。
“在下乃池州兵备道乔三变,奉巴牙喇纛章京苏克萨哈之命,前来劝诸位弃暗投明,归顺大清。”
“金先生,大清雄师已席卷天下,王朝更迭乃是天理循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先生难道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吗?”
“尔兵疲械陋,衣甲短缺,如何挡得住八旗劲旅,此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何异?”
“今苏克萨哈章京仁慈,欲晓诸位以理,章京有言,诸位只需开关投降,大军所过之处,不动草木分毫,一切照旧。”
“诸位不必有家毁人亡之忧,只需动动手,换一换旗帜,便可免于刀兵之祸,有何难哉?”
这乔三变说的振振有词,一番攻心之话,便说的城上人心浮动。
金声见状大惊,立刻出言喝止。
“哼,尔奴颜婢膝之徒,有何面目在我义军面前,胡言乱语?”
“尔不闻扬州之祸乎?”
“汝既为大明之兵备,却不思为国御敌,倒做了带路之犬,引狼入室,反害同胞。”
“乔三变,汝真是心变、志变、节变,此三变也!”
“贰臣贼子,两姓包衣,牙尖嘴利,巧言令色,殊不知,汝尚不如,吾家护门黄犬尔。”
金声言辞犀利地将乔三变怼了一通,骂的乔三变仰面指着城头的金声,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城头义军士卒见状,齐齐哄笑,令乔三变灰头土脸,碰了一鼻子灰,狼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