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马上说话,从而起身先去了驿站,是要以先对被拿的吴自勉等有罪将领见上一面。
而留下的卫所将领中,张山清悄然碰了碰李中江。
“你方才见到洪大人的眼神没有?他朝咱们看了眼。”
李中江愣了下,道:“自然是看到了,如何?”
张山清低声道:“延绥军如此不堪,将领空缺极多,但行军不可延误,洪大人定当从速解决此间空缺,你说,有没有可能,方才那一眼,俱是对我等的暗示?”
李中江恍然,喜色顿时露了出来:“你是说,可能调任你我充职?”
卫所转地方军职其实并不罕见,甚至已经形成了一套默认的转职规则。
一般来说,别看卫所官职品阶很高,但是转任军中官职,却有很大的落差。即便是都指挥使司转任到地方军中的新体系,最多亦是转成游击将军。
这个和卫所制度没落、募兵制崛起有关,亦和卫所战斗力低下和自身统筹兵马有关,朝廷对现在形成的募兵为主力单位的关注力度早已经不是以前。
这在卫所众将心里也是心知肚明,但凡有点心气的都司将领都怀着寻机会转任的心思。
因为转任却不会卸掉都督府的本身职位,比如都指挥使兼游击将军,而且军阶与军职特例还是比较多,像世宗朝时期的马芳都已经是左都督了,还在当参将,“偏裨加左都督,自芳始也”。
也就是说卫所将领一旦转职的话,会领本职兼新军职。
而这些官职之所以会变得类似官阶,主要是因为卫所以下的官职大部分是世官,可以世袭的——大明的世兵制不单只是针对士兵而言。
最底层的士兵可以多多益善,但是指挥体系中的军官数量没有那样大的弹性可调整,世袭到后头就会变得人浮于事。而大明又喜欢拿世袭的军官官位作赏赐之用,搞到后来就变成“正德以来,军职冒滥,为世所轻”的烂摊子。
于是那些本来并非常设专设的临时职位因为其处理具体事物更贴切的即事性而变得越来越正式,总兵、副总兵、参将便是慢慢从非常设变为了常设,也取代了原先的都督府内的官职地位。
而此间因为吴自勉等人涉罪形成的参将、副将、总兵俱有空缺,那他们这些营卫的人是不是也有机会转任?
李中江怦然心动起来:“若是这样,你我岂不是俱有可能做总兵?我也不与你争,届时你任总兵,我任个副总兵或者副将即可,如此想来,那还挺好……”
张山清却有些忍不住翻白眼,道:“如今天色已是初亮,你怎得还在做梦?”
李中江嘿笑一声:“那不然呢?”
张山清却摇头道:“总兵官不要想了,怎么可能会落到你我头上?”
李中江却笑道:“那说不好,我不行,但你可是去过武学院入学,有此经历,洪大人怎么可能不会考虑你?”
张山清只觉得对方天真,直接说道:“那你明年还不是要入学,岂不是说,你也有机会?”
李中江道:“那是自然,我听说毕业后尚有重新分配之机会,我却没想到你仍然回来榆林卫。”
张山清心说废话,自己毕业那会儿要么被分去辽东做守备,要么回来继续做都指挥使司,这个选择是个傻子都会选。
都干过都指挥使司了,凭白无过,谁会去辽东战场做个守备?
要知道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司算是在地方上与提刑按察使司、左布政使司组成理论上的地方三巨头,在无常设的巡抚出现时,地方就是他们三说了算。
即便是转任,便是按照寻常规则那最起码也得是游击,游击和守备可隔着一个都指挥同知(都司)呢!
武学院的分配素来不公平,似有歧视勋贵之说,像他们这种已经是一方统领的人在武学院进修后出来,却给的分配极为离谱,几乎就是明晃晃的打压,他都怀疑京中勋贵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招惹兵部如此歧视,但在此处他也懒得和李中江分说。
张山清对李中江说道:“总兵官之位,洪大人定然是由亲信暂任之,这类职位得有兵部认可,但是这中间暂任之人,为了大计,朝廷定然也不会在此时否了洪承畴,我们倒是可谋求那些副将、参将、游击之职,同时对朝中使使力,届时便从署理暂任化为常任,未尝不可。”
“这倒是正经的。”
“可说来说去,不也是你的臆想?万一洪大人没这个心思呢?”
张山清顿时恨铁不成钢:“就是没有这个心思,但是此间缺职是不是事实?咱们能不能争取?真是傻子啊你!”
说完,张山清也不再和李中江说话了,也直接离开了营帐,开始琢磨如何去争取军职。
……
自关押吴自勉及一众将领的房间出来后,洪承畴却出奇的没有愤怒,而是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刘士勋则亦步亦趋跟在其身旁。
没有愤怒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比起愤怒,眼下的窟窿却是最为急迫。
他在见上这些将领一面后,却始终犹豫。
因为他想法里,是看看能否从其中拉出来部分将领,让其将功补过暂时恢复原职,从而不耽误行军。
但见面效果却并不理想。
对方告饶归告饶,却仍然带着有恃无恐的威胁,尤其是吴自勉,竟然开始各种攀关系,甚至攀到前三边总督杨鹤身上,也不知道是单纯的蠢,还是说他觉得杨鹤还能翻身。
这也让洪承畴意识到,这些人身后的背景复杂,就这样的性格,即便是暂时官复原职,怕也无法真正的归他所用。
那既然如此,便要另做打算了。
“大人,该如何处置吴自勉这些人?”
刘士勋小心问询。
倘若按洪承畴先前的职务,洪承畴是无权处置,饶是现在荣升左路都督,权力上是可以处置,但是若是处死,那也必然会招致这种极端手段的反噬。
要知道斩杀一个总兵官这样的人,即便是放在军中,也是难以想象的。
除非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前途。
不然肯定跑不掉专横独行的弹劾,而这种弹劾的威力,甚至会让他日后不要再想寸进了。
所以刘士勋有此一问,几乎就是在提醒洪承畴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这个左路都督是临时而设,待到日后卸职后,仍然还是延绥巡抚,不要因为临时的职务而膨胀。
洪承畴自然不用刘士勋来提醒。
他说道:“吴自勉虽然有罪,而且都是依军律的死罪,但是他也有一句话说得对,他是兵部敕封的延绥总兵官,我虽有处置之权,却不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