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火药与雪
刘秀清当然还是成功入了伙。
其实不交这个投名状,他也一样会入伙。金云鄂本就是为了他们这群矿工而来。
刘秀清知道,金云鄂找他们必定不是为了他嘴里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他们的技术,操纵火药的技术。
火药在矿场里是最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相较于那些难以操作且年头过于久远的大型法器,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能够发挥的作用着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火药就装在一桶一桶的木桶里,搬运这些东西让马匪们龇牙咧嘴的。
谁都知道那一个个不起眼的木桶蕴藏着多么可怕的能量。最可怕的阎王爷就封印在这么一层层脆弱的木板之中,荒诞却又令人生不出任何其他的想法。
这是不是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之一?
最最可怕的东西却生着煤灰般的不起眼外表,还有着难闻的刺鼻气味,然后就被人随意的装在脆弱的木桶之中,堆砌在一起,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木桶毕竟是纯手工制作的,严丝合缝的要求对于手工作业的产品还是难了一些,所以搬动时即使再小心,总有一些黑漆漆的刺鼻粉末从缝隙中掉落。那就是火药了。
现在的火药是黑色的,许多年前的则是黄色的,据说还曾经有过液态的,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毫不起眼的粉末们只要遇上一丁点的火星,就能产生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金云鄂看着忙碌搬运着火药的群匪们,莫名其妙的回想起先前刘秀清拿着手稿杀人时的姿态。
然后他的额头开始不断的冒出冷汗,一串又一串。
他觉得刘秀清这种人与火药没有多大的区别。很多时候,刘秀清这帮人是被忽略的。这种忽略甚至很难说是傲慢,因为不仅仅是那帮人模狗样的老爷们,就连他们自己兴许也忽略了自己。
再忍一忍吧,再忍一忍,没有人关注又如何呢?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再苦再累再不见天日,苟延残喘的,浑身都是病的,即使如此,总还算活着,不是么?
刘秀清这种人往往自己将自己的生命也忽略掉了,他们仿佛生来就是为他人而活,这里的他人当然包括妻与子,但最有代表性的还是老爷们。于是老爷们心安理得,享受着无数个刘秀清们的贡献。
于是总有一日,莫名其妙的火星惹怒了煤灰一般的刘秀青们,他们聚集在一起,砸碎自己的锁链,化作最可怕最狂暴的火药,将一切都崩上天。
金云鄂的回想结束了。
他看向刘秀清,有些畏惧的问:“刘兄弟,你们平素,吃得肉么?”
其实马匪头子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打算问一问。
金云鄂自认自己绝非是什么好东西,但既然是收编了矿工们,基本情况是要问问的。譬如他们若长久没吃过肉,突然给矿工们的饮食加了许多油水就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问题。
所以他是必须要这么问一问。这既是他金大先生混出名堂来的手腕,也是他难得的良心。
刘秀清眼神茫然,他的眼睛已在常年的劳动之中坏了,这让他的每次聚焦都变得艰难无比。他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金云鄂的位置,眼里只有模模糊糊的极简风线条。许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金云鄂的大致轮廓,开口回答道:“不敢蒙骗大先生,我等矿工,自来是不吃肉的。有些麦饭,便可算是过年了。”
金云鄂知道他眼睛奇差,难得的动了恻隐之心——兴许还有一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马匪头子悠悠的打着马,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不要怕。矿工们与你带领,你有问题么?”
刘秀清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刘秀清说:“大先生,我是下矿的,眼睛坏的厉害,你们若是想要火药技术,需找爆破工洪亮。”
这脏兮兮的年轻人叫的是“大先生”……
而且他还知道金云鄂收编他们,图的是火药爆破技术……
看来这个叫刘秀清的年轻人不仅思维敏锐,还有果决的心性。他眼下是有一身病,但这个不打紧,治好了,多带在身边学习一阵,自然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金云鄂心思活络起来,眼珠一转,接口道:“这个自然。洪亮,我记下了。那个什么——刘兄弟,你们现在就是我麾下的弟兄了,矿工兄弟们,我是都交给你了,有问题么?”
马匪头子用了点手段,气势一点点提起来,那股子绿林巨魁的气场一下子就震住了刘秀清。
刘秀清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就变了样:“大先生,我……我没问题。”
金云鄂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刘秀清满是灰尘的肩膀:“一会儿抄了这帮老爷们的家,缴来的厚衣给你的矿工弟兄们一人领几件去,日后你也是麾下有弟兄的人了,这点事,我就交给你了,不要叫我失望。”
说完这句话,他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这天气,好端端的都快入了春了,怎的下起了雪来……”
一片片雪花就落在这伙马匪的头上,融化成冰水顺着头颈流下。冰水滑过之处带着刺骨的寒意,很快便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