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别管这位“草莽龙图”安的什么心思,绀色沙鹄人能够从他这个渠道获得粮食,这却是事实!这样一来二去,他就与绀色沙鹄人建立起联系。这些部落,于是便成了金云鄂的生存土壤一般的存在。
金云鄂麾下的人马,相当部分都是绀色沙鹄人,那些买他粮食的,通通都受到他的保护,就这么五六年时光,他就建立起威信。有了威信,金云鄂就可以收税、收人了。
不得不说,读过书的人做事,真真是不一样的!
金云鄂明白,任何组织的壮大,都离不开“造血”!
他金云鄂金大先生再厉害,也无非就一二千跟着混饭吃的兄弟,拼光了就真没了!
一二千人?
一二千马匪,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无非就是滩臭狗屎罢了!臭狗屎让人恶心,可若是沾了人的鞋底,难免要被铲除的!
马匪头子明白,只有让自己成为牛皮癣、夜壶,让人又恨又离不开,他才能活!
有了绀色沙鹄部落,他就有源源不断的“新血”!
最妙的是:那些绀色沙鹄人自己也是人憎狗嫌,他们只信任金云鄂!
绀色沙鹄的地盘,归根结底还是在大夏或唐古坨的地盘上,他们就像这片土地上的牛皮癣。土地虽然可爱,可牛皮癣你却也不得不接受。
无论大夏还是唐古坨,他们对绀色沙鹄人的看法是相同的:这些人占着烂地,又穷又横,剿灭他们划不来不说,还会落人口实,且他们又不提供任何的价值,讨厌至极。
可……
若是有人能从这堆牛皮癣那里刮来税收呢?
金云鄂就能!
且,这人晓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对那些绀色沙鹄部落也不压榨太狠,但凡买了他粮食的,通通按每个人头每年半两收钱。实在穷得掏不出银子的,金云鄂就提供银钱,叫他们帮着剿灭他不好出面对付的人物……
“所以。”喻超白脸色精彩至极,强行按捺住激动,斟酌着词句,“你在这‘梁沙河’一片,能抽税、能募兵、能放粮,还有威信?”
金云鄂笑了,笑得异常得意:“不错。相信我,太岁……选择我,是相当正确的决策。”
喻超白心中感慨。
这金云鄂为了能洗白,真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他这管理的手段,却仍旧是值得学习的,细究起来,与周华良所言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人在这一片,俨然是真正的小朝廷,也只有在他手里,这片土地上的各类牛皮癣、臭狗屎才会形成奇妙的反应,提供出为数不多的价值。
金云鄂见时候已到,又递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册子:“太岁,这是受我节制的绀色沙鹄部落的名册,自此之后,全都归太岁你掌管。”
掌管……
喻超白心中一动,没有去接册子,脸色反而古怪起来。他的语气有些飘忽不定:“小金。你说,你的价值这么大,我若是管不住你呢?”
这句话说得非常直白。
金云鄂仍旧在笑:“你有两位黄袍祖师,你怎么让他们听话,就可以怎么让我听话。”
这句话更加直白。
有着玄门遁术在,控制金云鄂的确是易如反掌。
喻超白摇了摇头,狠狠一拍金云鄂的肩头:“以后再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背叛我倒无所谓,你千万不要背叛义军。”
喻超白看着金云鄂肿胀的脸,一字一顿:“我现在知道你的确很有本事,也极有价值,可你绝不是周华良的对手。”
“因为无论是你还是我,咱们走的都是速成的旁门,而周华良走得却是正路。”
说这句话时,喻超白想起前些时日的沙州。
当满城的百姓揭竿而起、呼唤着同一个口号、山呼海啸地进行斗争时,喻超白只觉心中一阵感动与敬畏。
一个两个百姓,有力量的人们或者并不放在眼里。可一旦有人将他们发动起来,那股力量真正惊得了天神下凡!
然而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有人敢于冲天而起,砸烂祂的金身!
周华良当时还只是将百姓发动起来,便能攻城陷阵,然而百姓还可以组织起来、武装起来、团结起来、彻底觉醒!
喻超白只是想一想,就感到一阵敬畏。
这种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才是真正的正路,胜超一切阴谋诡计。
旁门,正路。
金云鄂咀嚼了一下这句话,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这人确实是个妙人,他大大方方地摇头,没有再多说。
喻超白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马匪头子一遍,失笑道:“给你一个忠告,赚你能赚的银子——好了,给我说一下吧,瓜州的概况。我听说这里崇佛,你与我细细讲来。”
金云鄂也就将心中思绪放在一边,说道:“瓜州此地,确是崇佛,非是民间,便连唐古坨的镇守使亦要重视。譬如前些时日,本地镇守使洛桑群培就为慈云寺的龙树大和尚办了寿辰……”
马匪头子的手腕确乎不凡,他的消息也十分灵通。在他讲解的过程中,喻超白始终一言不发,细细咀嚼,掰开揉碎地理解。
不得不说喻超白的学习能力很是不错,毕竟是周华良夸赞过的天赋,他很快就有了看法。
据金云鄂所说,那什么老和尚过寿,百姓都排到路牙子去了,这就说明本地百姓对于佛门的信仰极为深厚,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喻超白思索一下,说道:“我明白了,瓜州本地崇佛,洛桑群培乃是‘吞巴府’一系的人,与‘桑珠府’却不对付……他给和尚过寿,应该是为了打压觉士会……”
金云鄂也想到了此节,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便是说,本地的觉士会与佛门并不对付?”喻超白眼前一亮,“甚至可以说,本地觉士会背后,是有人支持的!什么人呢……”
喻超白想到了“桑珠府”或“德勒府”,但也不排除会是洛桑群培手下的贵族们。
总之,无论如何,瓜州看似固若金汤,其实内部却有分裂。
老周说过,“分而化之”,只要有派系,双方的争斗就可以利用!
马匪龙头讶然:“不错,太岁所言非虚。就前两日,觉士会的人主动挑事,将长乐县的‘西来寺’杀了个片甲不留,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西来寺?
喻超白点了点头,他又分析了一下,抬头说道:“我要与你分兵而行了。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佛门与觉士会闹起来,胡儿们必然内讧!我于瓜州城内,还有部署,却要前往。”
金云鄂眉头一跳,还来不及说话,喻超白就抬起了手:“我将叶大爷留给你,你好好伺候。咱们兵分两路,你与叶大爷领着咱们的人马赶来——我知道老云卖给唐显生的符落到了你的手里,必要时绝不可吝惜!”
喻超白站起身,踱了两步,又坐下来:“兵分两路是必须的,咱们的硬实力不济,我去城内搞一个局面,你们在城外策应。咱们再细细商议一下……”
顿了顿,他又说:“张郎中与他徒弟与此事无关,你寻个时间送他回乡。”
金云鄂应承一声,眼珠一转:“太岁,我麾下听命的弟兄,还有许多堂口!凑足五千同往,够么?”
喻超白摇了摇头:“那些人日后再收服,他们信不过!况且咱们这是打仗,兵贵精不贵多,咱们这接近两千人有吃有喝有高手,还有老云的符,那些人通通都是乌合之众。”
二人于是就着火堆细细商议,瓜州的夜色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