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山发觉对方称呼变了,两人间的距离忽而很远。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想摧毁灵台医院,不了解某些内情,是大罪过吗?还是说,之前种种温柔心悸,都是假象。
王茹说完,转身就走。广山下意识拉住对方袖子。
“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
“撒手。”
广山鼓起勇气:“我想帮忙,想帮你,想帮我自己。我有不知道的事,你可以说,我都相信。你忽然冷冰冰的,我......”
王茹突兀的笑笑,凑近广山:“我在山腰,你在山底,你可以帮我。我在山顶,你在山腰,你也可以帮我。我在山底,你在山腰,你帮不了我,你只能帮比自己,先想着保命吧。”
广山攥紧对方:“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们可以一起,从山底走到山顶!”
“你真善良,可惜有点儿傻。我说的不是爬山。”王茹抽手便走,一路向远处东夏村,不回一次头。
待人走远,红星大喊:“医生经病吧,要入伙的是她,要拆伙的也是她,阴阳怪气,谁求着她似的。”
“说什么了?”晓亮问。
天空阴云密布,凉风缓缓袭来,
广山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摇摇头,不打算说,想了想,兴许晓亮明白,把王茹的话重复一遍。
“看吧,医生医生叨叨,什么灵台医院,都不是好东西!白坐半天,一句关键的没有,还指望她能提供点儿线索,全泡汤了,浪费时间。”红星骂。
晓亮拍拍广山肩膀:“算了,我爷爷说,红颜枯骨,一瞬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别放心上。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灵台医院,从头开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蓦地,衣服比任何时候都潮湿沉重,柳枝像秃顶怪物,趁着轻风,可怜兮兮地梳着几根毛。漳河也吵闹不停,无比可恶。广山无奈,“唉”了声,跟着晓亮红星,走往夏村,想着赶紧回家,吃顿饱饭,睡个懒觉。
心情沉重,低头赶路。半晌,突然一头撞在红星肩膀,差点摔倒。“怎么了?”广山话刚出口,就发现原因。
百十米外,一队孝衣孝帽走向三人。白幡高高立着,穗子飘飘摇摇。纸钱飞起,方孔外圆,类似铜钱,喷泉一般,直冲云霄,在空中挥洒,又缓缓落下,像白蝴蝶,染白来时的路。巨大的黑棺颤颤巍巍,躲在队伍中央。那是送葬的队伍,诡异的是,每个人低着头,脸面埋在宽大的孝袍袖子下,听不到一丝哭声。
送葬队伍徐徐走近。
三人向一旁挪了几步,躲开对方行进方向,
“怎么都不哭?”广山悄悄问。
“喜丧吧。听说家里高龄老人自然死亡,子女会认为是吉兆,不但不哭,还搞得特别喜庆。”红星说。
诡异没有消散,反而更浓。不知何时,送丧队伍也稍稍调转,冲着三人,直行而来。
“喜丧要遮面吗?”晓亮问。
“额......没听说过。”红星说。
队伍中闪出两人,以手遮面,挥舞哭丧棒,跳蹦着来到前列,一边跃动,一边行进。脚步杂乱,身体胡扭,一会儿转圈,一会儿弯腰,宛如醉汉,又像两条白蟒狂舞。
三人又横移一段距离。
“这是什么仪式?”广山问。
谁也没说话。风起,白幡穗子“哗啦啦”响着,几片纸钱飞到广山脚下,沾到鞋上。鞋子太湿,甩了两下,纸钱依然稳稳当当黏在脚面。不详笼罩心头。
等了会儿,送葬队伍没有再拐弯。广山松了口气,太敏感了,随便看见点儿东西也大惊小怪。
晓亮看了看身后,眉头紧锁:“他们要去哪儿?这个方向,前面只有河呀。”
广山回头,果然,河岸平整,三五束芦苇丛摇头晃脑,漳河水流湍急,没一处适合墓地。
“要不,赶紧跑吧,多少有些不对劲。”广山说。
“那倒不至于,不过,离远点总归没错。”红星说。
三人与队伍成九十度,往另一边走去,想绕个大圈子,躲开这群怪异的人。刚扭头,广山心里阵阵发毛,因为这样一来,送葬队伍反而到身后,看不见了,只听到脚步踉跄。
晓亮不时回头,似乎找什么。
“怎么了?”广山问。
“按道理,应该有人捧遗像,我想瞧瞧死的是谁。可好像没见到......等等,那是......!”晓亮忽而惊叫。
语气太过惊悚,吓得广山连忙转身,黑棺前,孝袍衣袖随风摆荡,脑袋大的黑白照片忽隐忽现,好眼熟啊。
风势突起,响灰味道擦过鼻下,白色袖子彻底扬开,黑白面孔撞进眼帘。广山骇然,那竟然是自己的脸!
“快跑!”晓亮大喊。
送葬队伍犹如接到指令,扔下白幡,棺材,哭丧棒,纸钱,直扑三人。衣袖终于放下,露出张张白色面具,宛如死人。
“是他们!”红星惊叫。
广山拔腿就跑,河岸沙土太多,脚下一深一浅,十分费力。心脏暴跳,小腿打转,虽然着急,却快不起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灵台医院人一齐出动,难道因为摩托男失败。
仓促中回头,白色队伍慢慢拉长,离得最近是之前“跳舞”的两人,脚步奇大,一纵一跃,转眼到了身后。
“分开跑!你俩找人去!”
话刚出口,“嘿!”得一声,广山背后猛重,身体不受控制,扑倒在地,沙土沾满脸,肩膀压上两只粗糙黝黑的大手,脖侧“呼呼”喘气,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谁也跑不了,认命吧。”
广山死命挣扎,“呸呸”吐出泥沙,大叫:“狗娘养的孬种,有胆子跟松开爷爷,一对一,打死你个王八蛋。”
“啪啪”两声,脸上顿时又疼又麻。嘴中腥甜,吐出一摊雪沫。没想到,巴掌和巴掌差别如此大。
“噗通”接连响起,身侧晓亮和红星也叫骂起来。
“松开我!”
“你娘个腿,老子......”
看来三人都被抓住了。一个疏忽,全军覆没。
广山还想骂,胳膊忽疼,强扭到后背,粗糙如树皮质感的细物缠绕双手,狠狠压在腰上。接着身上重量消失,脖领一紧,脚离开地面,让人拎了起来。视野一下子开阔,晓亮离的较远,红星就在脚边两步外,身上各压着一个人。白面具缓缓荡到面前,漏出浑浊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