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先只要知道罗先在这座山上长大,这里便是罗先的家。师父将罗先养大,他便是罗先的父亲,这就够了。
师父叫罗先徒儿,侍女们叫罗先少爷,阿苗叫罗先臭小子,狗剩叫罗先废柴,他们都没有问过罗先的名字便给了罗先一个称谓,真是奇怪。
但更奇怪的似乎是罗先,因为罗先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罗先没心没肺的长大,然后用师父的名字下山,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本该如此。
过了很久,在罗先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施主你看,方圆千里都是晴天,只有这一处下着暴雨,电闪雷鸣。”
“所以?”
“所以贫僧在想,是不是贫僧的飞升之劫到了。”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就劈了下来,一瞬间树林里亮如白昼。
“飞升之劫?!”罗先火速跳开往远处跑,罗先可只有一条小命,不够雷劈的。
跑了一会儿,罗先发觉有些不对劲,又转身跑了回来,问:“和尚也有飞升之劫?”
“……差点儿忘了,贫僧是和尚,小施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沉默了一会儿,罗先在心里肯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正常。没准儿还是个危险分子。看他依旧是抬首望天的造型,罗先默默的离开了。
走了一个时辰,雨变小了些,天色也有些晴了,罗先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当然,这是罗先在看到那个和尚之前。没错儿,罗先居然又看见了那个和尚,仍然是一副“罗先欲乘风归去”的姿势像竹竿一样耸立在那里。“你跟着罗先?”
“贫僧并没有动。”
“那……”罗先正想问什么,便被那和尚打断了:“施主知道贫僧在这儿干什么吗?”
“知道啊,看天呗。”
“那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
“那现在你在干什么?”
“在等小施主。”
“等罗先?”
“此山被人设了一处大阵,贫僧想,施主一定是迷路了吧。”
罗先看了看四周的场景,果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无语凝噎,开口道:“你怎么不早告诉罗先?”
“施主走的急,贫僧还未来得及说。”
“借口!”罗先怒目而视:“你带路,罗先跟着你走。”“贫僧也走不出去,这条路贫僧走过很多遍了。”和尚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大树。罗先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棵树树干上被刻了不少剑痕,横七竖八的大概有十几道。看了和尚绕的圈也不少,罗先顿感心理平衡了很多。
“你可真有耐心的。”
和尚不语。
“等等,你没拿剑,这是用什么刻的?”
“贫僧用指甲抠的。”
“……果然高僧!”
“那罗先们怎么出去?”
“等。”
“等?”
“下一个路过这儿的人,他将是罗先的徒弟,他也会带罗先们走出这里。”
“将是你的徒弟?”罗先诧异的看向和尚,“你是说,下一个到这儿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是你的徒弟?还是说,你在这儿等一个你想收他为徒的人?”
“两者并没有区别。”和尚的目光朝密林深处看去,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未高深莫测,也没有什么神秘的感觉,只是单纯的安静着,像是一波枯井,任外界如何改变,不起丝毫波澜。
这种安静的力量强大于疾声厉色,强大于暴戾的行为,他仅仅是安静的说着,却让罗先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在等待一个从未相识不知姓名长相和身份的人,而且无论这个人如何,是贼眉鼠眼还是大奸大恶,亦或是毫无修行天份的废物,他都会收他为徒。
这种行为很大胆,很没有道理,但却让罗先莫名兴奋。一种直面命运的兴奋。
传闻一个地方是通过抽签的方式选择班禅。在这样的仪式下,云诡波谲的命运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展现在人们面前,愈是无法预料就愈让人感到神圣。
而这个神圣的场景即将出现在罗先的面前,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罗先觉得罗先有必要仪式的神圣,保持结果的公正性。于是罗先一直瞪大一双眼睛望着远处的山路,期待这个命中注定的行人的到来。
太阳一点点向西落去,将它赋予人间的光明和热量一丝丝收回。当最后一抹光辉也消失无踪的时候,罗先揉了搜发涩的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身边丝毫不显焦灼之态一副老僧入定模样双腿盘坐的和尚,罗先觉得自己太嫩了。
罗先揉了揉肚子,对和尚说:“罗先饿了。”
“……”和尚无动于衷。
“罗先好渴。”
“……”
“好累啊,想睡觉。”
“……”
看和尚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罗先恶胆从心生,决定放个大招。罗先学足了师父的调调,照着和尚的耳朵大吼一声:“大爷寂寞了,快上几个姑娘玩玩儿!”
这一嗓子喊出来连周围的鸟儿都振翅飞走了,树林里一阵扇动翅膀的“哗啦”声,和尚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说:“施主,你真的很聒噪,把贫僧都吵醒了。”“你在睡觉?!”
“是啊,贫僧还梦见已经圆寂的师父一直在念经,醒来原来是施主在念。不过说来,贫僧已经很久没见过师父了,真是谢谢施主了。”
“你睡了多久?”
“也就个把时辰吧。”
“也就个把时辰?罗先在这儿帮你看了一下午,眼睛都酸了!”
“施主在看什么?”
“还不是看你的徒弟什么时候出现!万一给他跑了怎么办?”
“施主放心,贫僧已经算过了,他三日后才会出现。”
“三日后?!”罗先怨念的盯着他,罗先想罗先的目光一定非常凌厉,和尚跟罗先对视后居然打了个激灵,立刻闭上了眼睛,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才恢复到入定的状态。不过罗先已经没力气和他计较什么了。两顿没吃饭全身上下无处不在提醒罗先该补充点粮食了。
罗先有气无力的重复道:“罗先饿了。”
他睁开眼睛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馒头给罗先。
罗先嫌弃地看了看他被暴雨打湿还溅上几滴泥的衣袖,还有这块几乎被雨水泡烂已经分不出是什么的馒头。问道:“还有别的吗?”
他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馒头,比刚才那个还要色彩斑斓,罗先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将馒头还给了和尚说:“看到这两个馒头,罗先突然又不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