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济的心思很单纯,只是觉得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他能出力自然不会推辞。
张奉带着笑意挑了沈成济一眼,看似无意地说:“到时候,我跟华容的婚礼,也要请沈将军去喝杯喜酒的。”
空气突然寂静下来。
齐左瞠目结舌地站在一侧,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要跟郡主成亲了?他怎么不知道!
张奉笑了笑,站起身来:“在下公务繁忙,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叨扰将军休息了,先行告辞。”
齐左跟着张奉走出沈成济的房门,听到身后的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齐左虚扶着张奉上马车:“公子,您什么时候跟郡主……”
“多嘴。”张奉睨了他一眼,齐左赶紧闭嘴低下头。
张奉见齐左似乎被他这句低斥吓到了,收了收自己戾气:“我跟华容,不过是早晚的事。方才吓到了?”
齐左摇摇头,他早就习惯了公子的另一幅面孔,但张奉对他总是极尽的细致,不愿把自己凶狠的一面暴露给齐左,张奉是真心地爱护齐左。
齐左是他落难之时,唯一一个对他不离不弃,愿意跟他吃苦的人。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份情谊,张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张奉的马车里面很宽敞,齐左给张奉倒了杯茶,张奉接过来搁到了一边:“你今年岁数也不小了,等到找几个媒婆,挑一挑,也给你寻个好媳妇,如何?”
齐左摇摇头,嘟起嘴巴:“不要。”
张奉笑的温和:“是娶进来,又不是将你嫁出去,这有什么不要的。”
张奉拍了拍齐左的手:“齐左,我父母早逝,无亲友兄弟,为人也不怎么样,没交了几个朋友,唯有真心待你,这世上,我最希望能得到幸福的人,就是你。”
齐左低着头不说话,张奉再多说一句,他的眼泪珠就要掉下来了。
可他低着头,看到公子只有九指的双手,心里更加难受,任何人经历过公子所受的委屈,都会改变,这不是公子的错,是吃人的世道,把公子逼成这样的。
就算所有人都说张奉心机深沉,行事狠毒,他也会知道,他家公子没贪过百姓一分钱,没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百姓的生命。
人无完人……齐左私心里也希望郡主能留在府里,郡主在的时候,公子脸上的笑容比平日里多了十倍不止。
他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华容,他的公子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人。
但就算公子真的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也不会离开公子。
齐左看着张奉闭目养神的侧颜,他从七八岁就跟着小公子,他向来知道公子勤奋好学,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公子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破天的富贵身份……
就在两日后,他家公子,就要被册封为丞相,这大概是大兴王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以为首辅丞相了。册封仪式在两日后正式举行。
皇上在白阶大殿上等着张奉前去。
张奉身着紫色圆领官袍,胸前绣得独一无二的麒麟纹,紫色是最为高贵的颜色,非一品大员不得穿紫色朝服,麒麟纹是专属于丞相的荣耀,昭示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张奉走在百官之前,上白玉阶梯叩拜皇上,齐呼万岁。
奚润被宁阳王伤了腿,难以痊愈,这些日子忙于朝政,也没有养胖多少,脸颊瘦得近乎凹陷,全靠着繁复的帝王礼服加持,才让他看起来没有那般的瘦。
奚润亲自为张奉加戴丞相乌纱,授他官印,张奉叩谢皇恩,起身站到皇上身后,由百官叩拜丞相千岁。
就算是沈成济,也要叩拜丞相千岁。
张奉俯视着叩拜他的文武百官,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那些诽谤污蔑过他的人,如今都死了个干净,甚至曾有人笑话他只有九指,现在还有谁敢对他稍微词?
他站到如今的地位,可谓一手遮天,扳倒宁阳王这件事,只要张奉稍有心动,奚润就难逃一劫,所以如今奚润对他信任的无以复加。
在很大程度上,奚润跟张奉是心意互通的挚友,两人都有报复和绝佳的耐性。
张奉全程站着看完了这场册封典礼,除了加封张奉为首辅丞相,亦加封沈成济为一品大将军,加封窦华容为一品诰命夫人。
两人并肩接受册封礼,让张奉看着有点不爽快。
行完跪拜大礼,沈成济与窦华容站到一侧,沈成济忍不住拿眼睛看了一眼窦华容,她今日穿的是一品诰命的礼服,妆容精致,一切高贵典雅的词汇都可以加在她身上。
沈成济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从未见过如此盛装的窦华容。
“看够了吗。”窦华容淡淡说了一句。
沈成济便也低声说:“如此美貌,自然是看不够。”
窦华容一眼也不曾看向他,冷笑一声恭贺道:“恭喜沈大将军册封一品,踩在我兄的性命之上。”
“我不曾,华容,我不曾要窦兄性命,那一剑虽然重伤,可不致命。”沈成济为自己的辩解。
窦华容好笑地笑了一下:“那我兄长如今在哪?你让他来见我。”
“露依把他带去养伤,只是尚未痊愈……”
窦华容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接下来不会要说,我兄伤势恶化,然后给我一具尸体,证明你没杀他,是他自己不争气,伤口恶化致死的?”
沈成济哑口无言,他的确想说,窦兄如今伤口恶化……事实确实如此,可为何说出来,却像是狡辩之词。
窦华容见沈成济那副心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事到如今,你还在想法子骗我?不仅你骗我,还让安策也当你的帮手,你明知道安策对你那么信任,你怎么忍心利用的你的儿子,在我耳边说好话。”
“我不曾……”
“我亲眼所见,你说不曾,就将哥哥还给我。你将哥哥完好无损地还给我,我便相信你的所有话,你还得出吗?”窦华容淡淡地看向他,
“你之前接近我,是故意让我心软,好有机会接近我哥,杀害我哥的吧?要不是接管了我哥在南郊的兵马,凭宁阳王的势力,你怎可能率兵救驾。”
沈成济解释说:“是窦兄让我杀他,接手他的兵马……”
“这会儿又成了我哥让你杀他的了?”窦华容心里莫名的失望,“成济,你以前虽不曾位高权重,可你从不会糊弄我。”
“我如今也不曾糊弄你,华容,我字字属实。”
“我委实不敢相信你。从前我在沈府,你说你想跟我好好过日子,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你,结果我们的女儿死了,我险些被人害死。后来,你说要与我重修旧好,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你,甚至想过,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女儿,弥补我们的遗憾……”
窦华容眼中无泪,她只是觉得可悲又可笑,竟然被一个男人骗了一次又一次,“可我父兄无辜被害,你嘴上说着会帮我查清真心,一转身却杀了我兄长。要不是亲眼所见,你是不是还要骗我,我兄长是死于别人之手?”
“事已至此,我只能恭祝沈将军,连升两品,重振家风。”窦华容对沈成济欠了欠身,“日后还请将军莫再喊我闺名,将军身边自有莺环燕绕,华容如今家门落败,高攀不起。”
不等沈成济说话,窦华容一甩衣袖站到别处,不再跟沈成济比肩而立。
好在册封现场官员内侍众多,窦华容和沈成济二人的这一点小别扭并不足以引人注目,但却收入了张奉眼底。
窦子桓的事里头有他不少操纵,他太熟悉窦华容的弱点,最知道怎么让窦华容打消对沈成济的念头。
如今的结果,正是张奉想要的,反正窦子桓已经死了,谁还会出来解释事情原委?华容误会沈成济一辈子便最好不过了。
而且张奉瞧着,沈成济的模样像是中毒,只怕也没有多少时日可以耗。耐久战张奉最擅长,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赢家。
册封礼之后,皇上单独召见了张奉。
没有别的原因是张奉把他给的赏赐原样退了回来。
“爱卿可是不喜欢朕的赏赐?”
张奉连忙作揖:“皇上的赏赐,自然是臣的无上荣耀,只是臣并不需要这些,如今国库……也并非十分充盈,皇上的好意臣已领了,这些乃是臣上缴国库的家财。”
奚润不由笑了一下,张奉变着法子把这些东西还回了国库。
张奉道:“臣家中的积蓄,足够府中开销,实在没必要把这么多宝贝放在家里。”
奚润点点头,承了张奉的好意,张奉的话说得直白,但却有道理,一个国家要运作,钱财是少不了的:“可你这次立功,朕不赏赐你,心中过意不去。”
“臣身为朝臣,帮助皇上乃是分内之事,皇上实在无需记在心上。”张奉顿了顿,忽地撩衣跪下身来,“如果皇上确实想给臣上次,还请皇上赐臣一段姻缘。”
奚润目中惊喜,张奉也的确到了娶亲的时候,他竟忘了这么件大事:“不知张爱卿看上了谁家的小姐,朕为你赐婚就是。”
张奉要本事有本事,要模样有模样,才高八斗,年轻有为,试问这满朝文武,谁不想将女儿嫁给他?嫁给当朝首辅丞相,对谁来说都是攀了高枝。
奚润根本没想到会有那个女人会拒绝张奉。
张奉却说:“臣想迎娶一品诰命夫人,窦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