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一会,邵老师在家门外喊“老杨”。
老杨拍了一下女儿的肩,“去吧。”
走在学校后面的山路上,筱玉有点跟不上邵老师的脚步。
原本她是一个人去县城买书的,妈妈得知邵老师周日要去教委开会,便要邵老师带她一起去。
邵老师是她的数学老师,她都没机会叫过他一声老师。
自家遇变故,她不止不想与老师碰上,连同学也不愿来往。
邵老师妻子李老师常来家里,与妈妈有话说。筱玉只在回话时说上两句。许老师是李老师喊来她家的,许老师和爸妈交好。所以这两位老师,课后和她有点交往。
丽菲和小曼两人从前与她交好,又主动找她,她感觉两人没有变心,就保持来往。
从前她就不是话多之人,所以她内心变化无人发现。
邵老师听到她有些喘粗气,放慢了脚步,主动和她寒暄。她总是带着浅浅笑意回答一二,公式化,让人没觉不妥。
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邵老师立马递了钱让售票员买两人的票,筱玉举在手里的钱都不知道如何收回。
见她如此,邵老师笑着说她还是孩子,票当然归他买。
她十五岁了,早就不认为自己是孩子。可是邵老师的笑容是真诚的,不容拒绝。
他把她当孩子?这个除了上课便没多余话的老师应该是因为视妈妈为同事,然后因为她是他同事的孩子,主动和她说话,还给她买票。
他没有和文办两个人那样排斥妈妈,甚至对妈妈有同事情谊,她的心里瞬间不同了。
她想到了他的妻子李老师,那样友好地待祝家人。还有那个讨厌的许老师,也是亲和祝家人。
这是不是说明,学校里好些老师对爸妈是尊重与友好的?是她才发现吗?
妈妈要她不要把爸爸住院的事告诉邵老师,断定了他会花钱去探望爸爸这一点似又印证了她的发现是正确的。
这些像一股暖流袭卷全身,她感觉没那么冰凉了。眼睛有点湿润爬上来,她低下头抹了一下。
早上妈妈说的事似被这些她以前不大在意的温暖化开了许多。只要爸妈不是那般被孤立,他们就不会过的那般艰难了,她的心也渐渐地放下来。
到了县城,邵老师就带她去了新华书店。
筱玉选了物理和化学的辅导书,就准备去结账。
邵老师却要看她选的书。
“嗯,这书选的不错。”
可是发现她没选数学的,“你怎么不选数学辅导书?你的数学可以再提高呢。”
筱玉之所以买这两本书是因为化学老师说她期中考试成绩离考上高中差距大。她要不买,邵老师会不会认为她是不重视数学有意见?可是,妈妈说过钱不能全花了。家里还要吃饭呢。
“你没带那多钱,我给你买。”邵老师说完,就拿了两本他刚才看过不错的数学辅导书,带她去结账。
跟在后边的筱玉在到柜台时忙上前去,“邵老师,我有钱,但我只买一本数学的,多了没那多时间学。”
邵老师笑了,便随她去结账。
从书店出来,邵老师说带她去教委办事,筱玉坚持自己先回家,强调自己知道去车站坐车和走山路。
邵老师看着她往汽车站去。
走了好远,筱玉回过头,还看到他望着自己离开,她忙摇手示意他放心。
她担心邵老师发现她去医院,所以没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转弯。可是迫切地想见爸爸的心令她连走带跑。
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她停了下来,让呼吸喘匀,才转弯去往中医院。
如果只是寒暄,帮买车票让她证实邵老师对爸妈的友好,那在书店里,他帮她买书的做法告诉她,邵老师是真的令人感动的好。因为是妈妈托付他带她来县城买书的。
别人对自己好不好无所谓,她心里最想要的是别人对爸妈好。这个时间段,谁能对爸妈好,谁才是真正的好人。
她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到中医院时,她的心态也平和下来。
她一个个病室门口去看,终于在有着医生和护士查房的病房门口停下来。
靠门口的这病床上坐着的就是她的爸爸。
主治医生揭开一些老祝手术伤口,对缝合后的愈合情况看了看,“你现在愈合情况不如正常人的好。看你这身体,体质太差了,要多补补。怎么家里人还没来人?”
老祝只是笑了笑,“我爱人要上班,孩子在读书,”
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儿,没有说话。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也是对自己身体太不当回事了。早就和你说了要来医院做手术,你一拖再拖。你知道你只要来晚一天,就连手术都不需要做了么。脓液进入了心脏,随去什么医院都无济于事,没得救了。这是要命呢!工作就比命还重要?”
筱玉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圆了!
她的爸爸差点就没得救了?!
爸爸若晚来医院一天,是不是她现在见到的爸爸,就是?她就真的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了!没了爸爸,她的天就黑了。
瞬时,她的眼泪就涌的出来,蒙上了她的双眼。
“爸!”
医生看向成人身高的筱玉,问老祝,“这是你女儿?”
边上的护士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是玉儿吧?”
“嗯,”老祝点点头,“玉儿,这是陈医生和田姨,喊人吗?”
筱玉抹了一把眼睛,轻声地喊了两个人。
陈医生一点也不在意她喊不喊人,沉声说着,“你听到了吧?你真的差一点点就没有爸爸了呢。不晓得你们家人还有没有点良心。手术时,外面没有人守着;手术结束了,没人去迎;到了病房,无人照看;身体这么弱,是没营养补,”
“我来住院没让孩子知道。”爸爸连忙帮她解释。
陈医生对老祝还为这漠不关心自己的家人开脱,甚是生气,“她妈妈总是可以请假吧。”
医生根本不听爸爸解释,继续满腔愤怒地指责着病人妻子和孩子对病人的冷血无情。
筱玉就这样咬着下唇听着,不做一声。
如果她多问妈妈几句爸爸去哪了,妈妈可能还是会告诉她的吧?读书再重要,重得过爸爸的性命吗?
所以她该挨骂!
她只庆幸爸爸聪明,没有因为文办领导不批假就在家死撑不来医院手术,否则,她就真的会没了爸爸。到那时,她哭都哭不回。
她谢谢医生!他至少是心疼和关心爸爸的人。
看着呆滞了的筱玉,田姨过来拍拍筱玉的肩,“玉儿别难过,陈医生是关心病人。”
筱玉点点头,低声说道,“他骂得对,是我们错了。”
田姨又要老祝带筱玉去她家里吃中饭,老祝委婉地谢绝了。
看到老田离开,老祝边起床边说道,“我这次住院,在你田姨家劳烦的太多了。”
说着看向邻床病人,“好在在医院里有这样一个老熟人。”
筱玉低着头,心疼地看着爸爸胸与腋之间沙布隆起部位,眼泪抹了又来,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老祝穿好罩衣,训着女儿,“你不好好在家读书,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筱玉一惊,嗫嚅道,“我要来买书,妈妈才告诉我,爸爸一个人在医院住院,没人照顾,要我来看你的。”
“看什么看?我在县里多的是熟人。你周伯伯和胡老师来医院几次,帮我洗血衣,炖汤送来给我喝。还有你田姨,”
筱玉气愤了,想说医生刚才都说了,你还讲这样的话。又一想爸爸习惯所有的苦自己一人扛的性子,她反驳了,爸爸也不会改的。干脆不吱声。
邻床说,“孩子来看你呢,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