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打断他:“一定能成。”
总有一天,她会站在幸世邈的身前,替他挡下风风雨雨。
“怎么像个护主心切的小狗?”
谢清晏卧进他怀里,望着他,懒懒地撒娇:“汪。幸世邈...你饿不饿?”
“不饿,殿下不必亲自下厨。”
若是平时,幸世邈会舍命陪君子,吃几口谢清晏做的菜,但眼下政务还多,实在不是他能头昏眼花的时候。
谢清晏知道幸世邈是嫌她厨艺糟糕,捶了他一下,使唤道:“幸世邈你怕什么?我又没说要给你做菜...我饿啦,你去煮东西给我吃。”
闻言,幸世邈微皱的眉头松开,道:“臣还需批折子。”
窗外天光已微微暗下去,若要在今天把这些折子批完,便不能浪费时间。
谢清晏蹭蹭他,继续撒娇:“你去嘛,好主子...你拿些简单的出来,我先帮你批着,不耽误时间。”
她既如此说...
幸世邈颇感无奈,谢清晏怀孕期间本就难受,若是这点小事也不惯着,未免...太不尽人夫之责。
两人苟且三年,虽是见不得的人关系,私下已与老夫老妻无异。
“想吃什么?”幸世邈问。
“东坡肉。”
“如此繁琐,为什么不传膳?”
谢清晏嘀咕道:“你上次给我做过一次...我觉得厨房做的没有你做的好吃...”
“换一个,简单点的,这些折子今晚殿下与臣两人都不一定批得完。”
谢清晏并非不讲理的人:“面?”
幸世邈叹了口气,将她从怀中拎起来,从折子堆中抽出几本简单些的,嘱咐道:“不可乱批,拿不准的等臣回来一同商议。”
他一起身,谢清晏就握起了笔杆,打开一本折子就要开始写,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她正盼着幸世邈快点走,等他走了,她就可以悄悄咪咪地翻一翻幸世邈不让她看的那堆折子。
谢清晏见幸世邈迟迟不走,抬头一看,幸世邈垂着眼看她笔下的几个字,笑道:“殿下很急?”
“才没有...”
幸世邈不理她,将那叠不让她看的折子拿起,置于高高的书架上。
他比谢清晏高许多,连他都要垫脚才够得着的书架顶,谢清晏得踩着椅子才能够着...然而她怀着孕,并不敢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就去犯险。
小心思被看穿,谢清晏丢了他一眼:“幸世邈,你真讨厌。”
幸世邈不理她,转身向内院小厨房去了。
从前他是不会做菜的...但从谢清晏怀孕起,两人常常窝在院中不出去,谢清晏觉得叫人传膳也不方便,于是就使唤幸世邈做。
首辅大人的用处实在多,也实在可怜。
谢清晏近来从幸世邈那学会许多批折子的话术与手段,有一句话她记得最清楚——涉及银钱与政策的折子需仔细批复,其余的可稍微松懈。
确实如此,许多官员的折子都是没话找话,洋洋洒洒几千字,一副有大事要说的样子,归根到底居然是为了拍马屁,想在幸世邈面前混个眼熟。
而这样的折子却不在少数。
谢清晏终于明白,为什么幸世邈会批着批着就眉头紧皱,批语也越写越刻薄。他本就讨厌溜须拍马之人,更何况被这种人浪费时间?
正想着,谢清晏笔下一顿,看着湘洲的地方奏事微微愣神。
谢清平的王妃,也就是袁锦的妹妹怀孕了,已有五月。
如此,她的孩子与谢清平的孩子估摸着是差不多的日子出生。
这本不是什么坏消息,但按祖训,之藩的亲王在产下嫡长子时,可回京祭祖。
好不容易将他赶去湘洲,如何又能容他回来?
目光继续往下看,这本奏事上还写了谢清平一改往常的为非作歹,在湘洲广施救济粮,组织亲卫参与抗洪...
这是从前她熟识的那个谢清平吗?
大概是因为有后,所以想给自己的孩子积德。
...可惜,谢清平的孩子出世,难免又会被谢常利用...平息了不到半年的党争,又会因他们的两个孩子再起。
皇子皇孙差别并不大,谢常可以废了她,立皇长孙。
光是想想,谢清晏就觉得累急了。
不幸生在帝王家。
又翻开一本折子,竟是许究弹劾伏鹤,在从京中去蓟州的路上,收了沿路官员的礼。
谢清晏本是不信的,想直接批个‘已阅’ 装死。但落笔时手顿了顿,觉得这样做难免又偏私的嫌疑,放到一边准备等幸世邈回来再议。
接着几本折子,都是为了溜须拍马,很可惜的是——这些溜须拍马的人花了大量的篇幅夸赞幸世邈的勤政与功绩,到了末尾只用了六字提起谢清晏,祝太子殿下安。
谢清晏颇为尴尬,心想——烦死啦,都这么偏幸世邈了,就别跟不好意思漏了我一样,可以提一嘴行吗?
难怪幸世邈傲气得要死,定然也有这些捧他、舔他的狗腿子一份功劳。
她本想落笔写个‘废话连篇’,但真写下去还是‘卿当勉励’。
又打开一本,居然是礼部与吏部尚书共上的折子,是议明年春闱再开科考之事。
隔了一年半就重开科考,是谢齐少有的情况,上一次这么做,还是在齐太祖在朝中以贪污腐败之名大开杀戒之后,弄得许多职位空悬,才不得已早早地又开科考。
那么,幸世邈这次再开科考的理由又是什么?
科考表面是供学子入仕,可实际上就是幸世邈与谢常两方势力往朝中插人的幌子,幸世邈想扶持寒门子弟,难道谢常也想趁机插人?
正想着,一碗素汤面泛着几点油花,摆在了谢清晏面前。
身侧传来幸世邈的声音,接着他坐在了谢清晏旁边:
“先垫垫。臣叫人去买城东酒楼那家的猪肘子了,殿下等等吧。”
“才不是猪肘子,人家那叫东坡肉...”
确实也是猪肘子...谢清晏总想以言词,掩盖她能干掉一整个猪肘子的事实。
谢清晏饿极了,端过面碗就开始扒拉,幸世邈这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她吸溜几口,忍不住夸赞道:
“幸世邈,你怎么连面都能煮得这么好吃...”
这玩意儿在谢清晏的眼里,是实在没吃的了用来凑数的食材...幼时在宫中,宫女内监们不敬她,才给她吃这玩意儿打发她。
而在幸世邈眼中却不是如此,任他富贵这么多年,还是忘不了幼时等着盼着一碗白面的心情,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能在过年吃上一碗白面,就是最幸福的事。
导致人与人之间的认知有所参差的,正是经历。
幸世邈懒懒地用手支着头,看着谢清晏狼吞虎咽吃完了一整碗面,心想她待会还能不能吃下一个猪肘子。
“都说了,只是垫垫的。”他语气既无奈又宠溺。
谢清晏从硕大的面碗中,抬了抬头,含混不清道:“你别管...肘子也能吃下。”
孕妇都这么能吃吗?大概是吧,幸世邈只能这样想。
他本来极怕谢清晏胎大难产,但之前偷偷带谢清晏去外面诊过几次名医,见他们都回答胎象甚好后,他便放心地纵着谢清晏吃喝。
忽然的,谢清晏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吃面的动作,可怜巴巴地望向他:“幸世邈...我吃太多了会不会,以后肚子上有西瓜纹啊...”
吃得半饱了才问这话,虽然有些迟了,但谢清晏还是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未免有些好笑。
早些年,谢常本有位什么什么美人,怀孕之后吃喝无度,啥补吃啥,为着生出的皇子身体健康,硬生生地把自己当成猪养...结果后来莫名其妙地见红了流产,孩子没保住,肚子上可怖的西瓜纹也让谢常对她失了兴趣。
谢清晏并不知道,此事正是幸世邈的手笔——他不会让谢常的后宫,再有第三个皇子。
她咽了咽口水,想起那桩色衰爱弛的往事,小声道:
“以前我父皇宫中有个什么美人...肚子上有西瓜纹以后,父皇就不喜欢她了...”
幸世邈笑道:“殿下怕臣也如此对您?”
谢清晏点点头。
“那殿下可有应对之法?”
谢清晏凑近他,做了个鬼脸,嘴边还有点点汤汁,语气却万分认真:“若有那一日,我会提前把你阉了,幸世邈。”
此事倒不涉及什么权力与‘做不做得到’之说,两人天天睡一块,只消哪晚幸世邈累些,睡得沉些,谢清晏手起刀落...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她也有自己的晦暗心思——这么好的幸世邈,不是她的,也不能是别人的。
或许,小狗对主人也是有占有欲的。
幸世邈擦了擦她嘴角的汤汁,仍是一脸宠溺的笑:“也可,但得注意手法,务必留臣一条命,长伴殿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