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正坐在他旁边,“单大爷,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单子飞抽出一瓶啤酒,咬开盖子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我自然有我的情报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郝正也不傻,转个脑子大概就明白了,“祝队跟你说的?”
单子飞笑了笑,当是回答。
后面两个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一味地喝酒,威士忌的瓶子空了,郝正伸着大长胳越过单子飞去够箱子里的啤酒。
要说郝正其实挺让人省心的,他酒量还行,酒品也不错,可能是职业的关系所以自制力也很好,喝了酒不吵不闹不哭不骂,就安静地看着一个地方。
单子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摆在电视柜上郝正曾经的全家福。
“祝队其实没必要麻烦你一趟,”又空了两瓶,郝正才悠悠开口,“我没事。”
我可不觉得你这是没事,单子飞心里默念着和他碰杯。
酒过三巡,迟来的醉意慢慢爬上来,郝正靠上沙发靠背,头脑有些昏沉不太能思考,他揉了把脸,说话完全是依靠本能。
“真的,单大爷…我真的没事,第四年了,我已经接受这件事了。”
“嗯,我知道你很坚强,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陪陪你。”单子飞靠近他一点,跟他碰了下瓶子。
郝正再一次沉默,就在单子飞甚至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又开口。
“谢谢你,单子飞。”这是郝正第一次叫单子飞的名字,用他带着点醉意的声音。
“……这哪的话。”
“不,真的谢谢。”郝正坐起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没有看单子飞,但他知道单子飞在听。
“我其实,在他们出事以后很认真地想过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话一出口就看单子飞坐直了身体,精神也随之绷紧着。
郝正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
“是我害了他们,为什么可以不去赔罪呢?”郝正的声音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茫然,单子飞再一次看到了他的脆弱。
“不是你,有罪的人不是你!”单子飞厉声打断他,像是用他的大嗓门截断什么不好的可能一样。
郝正安抚地拍拍他,让他冷静点,“你知道么,出事第一年,祝队也像你这样生怕我想不开,整整一年,不管多忙他都定期押着我去心理医生那报到,直到拿到医生合格的评测。
但其实我知道,我不需要什么疏导,我只是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继续活着而已。
直到现在我都忍不住想,我答应了太太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完成,我还没能看着儿子长大。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他们在那边冷不冷,会不会被欺负,我甚至都没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多陪陪他们。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能保护很多人,却偏偏没能保护好我最亲近的他们。
但是这些,永远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寒局和祝队不厌其烦地劝我,告诉我日子还要继续,但这些话很飘渺,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永远是个警察,所以就算死也得死在我的岗位上。不瞒你说,那时候出任务我真的是哪危险往哪冲,遗憾的是我每一次都平安地回来了。”
郝正手里的那瓶见了底,去拿下一瓶。
单子飞拦着不让他再喝,他挑挑眉,听话地放下。
他的听话并没有舒展开单子飞皱着的眉头,单子飞不知道郝正那时候会有多绝望才会把每一次的平安归来说成是遗憾,他也不清楚到底一个人要把自己逼得多紧,才能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带着笑的。
笑得单子飞一颗心血淋淋地疼。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游荡在人间的野鬼,不生不死的,这人世跟我断了联系,我要做的只是等一个回归地狱的时机。”
“不…不是的,”单子飞用力抓住了他,仿佛是要把他牢牢抓在人间一般,“活着是件很好的事情,只有活着才能看这个世界慢慢变好,只有活着才能再去爱人和被爱,才能替故去的人好好活没来得及活的人生!”
郝正被他抓着也没有挣脱,他看着单子飞着急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笑了。
“所以才谢谢你啊单子飞,要不是你和你的家人强硬而不容拒绝地进入我本来已经是一潭死水的生活,让我知道这人世间还有些什么是我应该抓住的,可能我,不会重新开始思考怎么好好地活下去,我……”
可能是这晚的星光很漂亮,可能是今天的酒太醉人,也可能是郝正深邃的眼里压抑的泪水看得单子飞太痛了,所以单子飞突然把他抓进怀里吻上这件事变得无比自然而合理。
单子飞把郝正圈在怀里,他虽然没有郝正高,但是身形要比他壮一些,抱着他的时候能很好地把他嵌进怀里。单子飞轻轻吻着他的唇,郝正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任他动作。
当一吻结束,郝正隐没了笑容,他垂着眼眸,无悲无喜地开口。
“可是单子飞,我并不需要你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