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为相到底是为什么?”
从皇宫去官衙的路上,张浚找到了赵鼎,问出了心中疑惑。
对赵鼎,张浚的感观可谓复杂,三个多月的相处,张浚可以说把赵鼎看明白了,可是如今看,又看的不是很明白。
赵鼎想了想,道:“我觉得为相,就是平衡君臣,平衡文武,平衡朝廷与万民,如此而已。”
“只是平衡吗?”张浚问道,君权与臣权之间需要平衡,文武之间需要平衡,朝廷和百姓之间需要平衡,这些张浚知道,张浚只是觉得不应该‘如此而已~’
赵鼎笑了笑,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啊。
“去那边坐坐?”赵鼎提议道。
张浚想到此处还是皇宫,顿了顿,嘴上却是道:“请。”
两人寻了一处凉亭对坐,侍卫随从都离得远,但是又都看得到。
“看人挑担不压肩,自己担着的时候,就知道难了。”赵鼎先开口道,“宗相做宰相的时候,我的参知政事做的比你忙多了,大部分庶务,基本都是我在处理,六部文书都会到我那过目,光机要秘书,我都有四个,比陛下的还多。”
“赵兄辛苦~”
“不,不辛苦。那时候只是忙,并不辛苦,也不作难。
如今倒是不怎么忙了,陛下是个很有意思的陛下,他说,如果我兢兢业业一天四个时辰,工作,嗯,他就是用工作来形容这百官之首的位置的。”
“呃~”张浚也是愕然,可以说读书人的终极梦想就是宣麻拜相,结果这样说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说工作自然是对的,与一般官吏,并无二致,拿朝廷俸禄,做好分内之事,可不是工作吗。”
“陛下高见。”张浚道。
“不用拍马匹,我又不会转述。”赵鼎笑了笑,继续道:“陛下说,一天四个时辰还干不完活,就是这工作本身有问题,陛下从来不想我们起五更眠半夜的辛劳。”
“有一段时间,他还会每日日落时分到值房来,就是盯着我下班。我要是说有事情处理,他自己在那等我,完了,把其他人撵走,就这样,不到一个月,值房上下都养成了到点下班的习惯。”
“如此一来,做事自然就不同。”赵鼎也是有些唏嘘,“当年咱们治下只有高丽半岛的时候,我会查看所有死刑卷宗,以免有冤假错案;也会过问各州县农桑税赋,毕竟农桑为国之根本;还要拟定各项律法规制,甚至编纂《知州操作手册》这种听上去就滑稽的东西;还会定期巡视武备,以保我齐国将士不因军备枉送性命。”
“而如今,这些我都做不得了。”
“齐国如今治下远不比以前,疆域万里,赵兄日理万机,自然不宜做的太细。”张浚道。
“是啊,人力有时尽,自然不能事必躬亲。”赵鼎道,“只是,也不尽然如此。”
“请赵兄细言之。”
“这事我想过许久,最后想了想,还是因为,咱们的权力太大。”
张浚眉头微皱,有些不明白,这宰相,自然权力是大的,只是,这跟‘如此而已’有什么关系?
赵鼎继续道:“就拿前日里咱俩讨论的那个,河东路太行山道路规划来说,咱们朱笔一批,便可同意了那一百二十三里的山路取直。”
“嗯。”张浚点点头,这种事情,地方知府会审,工部也会审,但是最终还是会到张浚和赵鼎这里。
这本就是宰相要做的工作,而两位宰相签押之后,后面虽有门下省复核,但是这种权限范围的正经政令,是不会被驳回的。
“张兄也是从地方来的,自然知道,这百多里的山路取直,且不说工作量,既然工部审过,那自然是能做的。只是,这么一段路上,便要从五座村庄征用农田,甚至还有屋舍。”
“征用自然是有补偿,若是取直,自然也能方便这村庄。”张浚道,但是张浚是同意了的,只是赵鼎驳回了,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赵鼎拍板,这事也便过去了。
嗯,正副相意见不一致的文书,照例也是会送到王烨那里的,只是没有上朝堂议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