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武思思语带尖利地说了句,“还真是巧呢,回老家的、散心的、开庭的,都聚到一个地方了。”
周晓亮和高桐都瞥眼看了看武思思,大约也是不理解她突然之间的改变,武思思确实是个有个性的姑娘,但情商也不至于低到这个程度吧?
思及此,周晓亮微微一笑,干脆来了个不理会,问杨乐然说:“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按说应该去拜会老人家的,可下午还要去见个嫌疑人,晚上就要飞回去,时间上实在来不及。”
杨乐然连连说不必麻烦,又感慨了几句老家这几年变化太大,她甚至都不知道带大家去哪儿吃个午饭才能品尝到正宗的家乡菜,安奕鸣也凑热闹说了句大厨就在身边何必四处寻觅,韩遂翻了个大白眼说我很贵的好吗……
如果这么谈下去,六个人的聊天就是一场美妙的多人羽毛球混打,球永远不落地、球路永远没威胁,变数来自于憋闷了一肚子气的武思思,她生生又把话题扯回到高桐为什么会和周晓亮同时出现在这里?“是个什么案子?高老师给大家说说呗,我也好好学习学习。”
高桐微微一愣,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收缩,她刚要回答,周晓亮接过话头,说:“你对刑辩也有兴趣吗?”
武思思的话语里不乏酸楚和愤懑,“我都被人投诉了,民商事已经混不下去了。”
这话简直就是双手奉上的弱点,不要说安奕鸣和杨乐然这样的专业人士,就是韩遂都微微摇头,心说这姑娘会死得很惨。
不过周晓亮还是给武思思留了些颜面,轻轻松松怼着,“刑辩界,靠混可是混不下去的。”
任何一个行当,想走到顶峰,靠的都不是混,而是拼,武思思说一个混字,无非是习惯性的用词方式,周晓亮只攻击用词习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可在武思思听来,这话已经非常严重了,她脸刷的红透了,转瞬又刷白了,“桐姐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就因为我没有个好师父吗?”
此言一出,周晓亮和高桐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安奕鸣脸上,安奕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既不反驳,也不应和。
高桐和安奕鸣毕竟有这么年的战友情谊,拿手拍了拍桌面,开玩笑地说:“老安,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你可长点心吧。”
当然,高桐也没给武思思继续撒娇耍赖的机会,又说:“这次,老安算是见家长了吧,该定个摆酒的日子了。”高桐目光何其锐利?早就看出武思思表面是在找自己和周晓亮的茬,实际上是对安奕鸣有了同事之外的其他想法。
杨乐然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安奕鸣倒是大大方方搂过她的肩膀,呵呵一笑说:“都是法律人,领个证得了。”
“你敢?!”倒是高桐替杨乐然叫屈,“哪有女人不期待有一场完美婚礼啊。乐乐,我给你做伴娘,老安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杨乐然握了握高桐伸过来的手,只是笑,并不说什么。安奕鸣迅速“答辩”称:“结婚证是法律程序,婚礼是民间程序,在我看来,法律程序是更深更大的承诺!”
“好啦。”见武思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杨乐然制止了这个话题,又说:“周老师,您不是还要去见犯罪嫌疑人吗?时间来得及吧?”
法律人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也最容易聊到一起的就是法律话题,周晓亮三言两语说起下午要见当事人的案子,只是越听越觉得这个人是鲁胜。杨乐然有些紧张,手指扣在桌面上,用力过大,指尖泛白,安奕鸣更是黑沉一张脸,恨不得抬手打人。高桐见安奕鸣脸比平日里又黑了几分,只当是崔业伟案给安奕鸣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可任何当事人都有获得辩护的权利,不是吗?
安奕鸣这个急脾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发火,全然不顾在场的周晓亮是他的前辈,什么已经是功成名就能不能挑挑案子挑挑当事人、给这样的人辩护会不会睡不着之类。杨乐然怎么拦也拦不住,她也知道这件事涉及到自己,安奕鸣很难做到心平气和,既是对周晓亮、高桐抱歉,又是对安奕鸣既急且恼,可总不能捂住他的嘴吧?
周晓亮和高桐都是不明所以,周晓亮涵养好,脸色变了变,并没有说话,在刑辩这条路上,他被诟病为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等等辩护,甚至被骂就是罪犯的事太多了,已经是习惯成了自然,即便骂人的是安奕鸣,他也并不生气。高桐却是忍不住,这话若说她,她也就受下了,可说周晓亮她就忍不下,反驳的话也是脱口而出,“你安奕鸣也是律师,不会不知道即便是马加爵那样的杀人凶手也是有权利获得辩护的吧?何况这个案子还在侦查阶段,很多事实尚不清楚。”
“你就是掉钱眼儿里了!”安奕鸣正在气头上,置气的话脱口而出,“你别忘了,律师也是法律工作者,是要维护社会公义的。”
高桐脸涨得通红,噌地一下子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安奕鸣,你双标!”
细一想,也不难知道高桐说的是杨家继承案。如果说律师的使命是维护社会公义,在这起案子里,他安奕鸣就应当做出欢欢是杨正清儿子的自认,甚至帮他去分割杨正清的遗产,可他没有。不但没有,他还完全站在岳晓华母女的立场上作出不承认的最佳选择。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不道德,而是说律师的道德就是维护当事人利益。
安奕鸣和高桐两个人都是喘着粗气,互相不搭理,周晓亮和杨乐然好一顿劝和才让这两个人重新握手言和,当然也是安奕鸣道歉,他确实是冲动了。不过细谈案子才发现,周晓亮和高桐要去见的当事人并不是鲁胜,撇开这一层关系之后,安奕鸣又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人,始终是感情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