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耳朵总是最灵的，郑晓听见了，她回过头看了孩子一眼，刚要冲过去拉，又听到婆婆尖利的吼叫声，“你聋啦，赶紧去打豆腐脑。”
一边是温暖可心的儿子，一边是怒目圆睁的婆婆，郑晓犹豫，给了儿子一个无奈的微笑，鼓励着，“自己摔倒了，自己爬起来。”
人群整个沸了起来。
是一辆车被人群堵在了中间，进退两难，司机疯狂地按着喇叭，人群仍旧是慢慢悠悠，挑选菜果、鱼肉、早点的，一丁点躲闪地意思都没有。司机怒了，拎了个棒球棍冲了下来，一边骂着你瞎了瘸了没长眼之类的话，一边抡起棒子，扑头盖脸地就往下打。
人群如同受惊的蚁群一般散开，马路两侧的铺面遭了秧了，这个的菜架子被推翻，那个的油锅被挤倒，鲁家的小店也被殃及，好几个摆在马路上的小桌子、小板凳被踩翻、踩破，一地狼藉。
婆婆高叫一声去抢救自己的固定财产，还转头咒骂动作不够快的公公，郑晓也连忙扑过去，刚拎起一把小凳子，她猛然想起儿子。
对，正正，他还那么小，可不要被挤着了。
当郑晓目光落在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地上的正正的时候，心陡然缩成小小的一团，窒息控制了她，控制了她的呼吸、体温、动作、眼神，她喘不过来气，更是完全动不了，温度随着脚与地面的接触点迅速流失，冰冻了一般。
母爱的本能战胜了窒息，她嚎叫着冲上去，推搡着人群，恐惧给了她巨大的力量，瘦削的她仿佛是大力士一般，扒拉开人流，扑到儿子身边。
“正正……”郑晓能听到自己声音里凝结成冰的恐惧，“正正……”
正正小脸朝下，趴俯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拧巴着，左手还握着他的小玩偶，右臂伸展，右手背、手臂上满是黑紫。
“正正……”郑晓小声地喊着儿子，好像怕吵醒了他睡觉似的，正正平时最爱睡懒觉了，可惜早餐铺总是要天不亮就起床，每次喊他起床时，他总是小小声的求着能不能多睡一会儿，“正正，咱们回家睡好不好？”
好像有一个孩子被踩死。第一个人说。
对，听说有一个孩子被踩死了。第二个人说。
会不会真有孩子被踩死了。第三个人说。
是谁把那个孩子踩死了。第四个人说。
我可不知道是谁把那个孩子踩死了。第五个人说。
……
人群迅速散去，如潮水一般。
急救车呼啸而至，医生迈开撒了一地的地沟油、被踩破的西瓜、散开来的烂菜叶子、破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小板凳，迅速的跑过来时，正正软踏踏地睡在郑晓的怀里，没有了呼吸。
郑晓抬起头，笑着哭道：“终于，可以睡一个懒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