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九年二月丁巳(初六),又或是说天眷二年。
金国皇帝完颜亶刚刚大婚三日。
这天刚刚入夜,太傅完颜宗干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大声吩咐,“来人,备车!”
大夫人徒丹氏好奇问道,“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完颜宗干的双目如同黑夜里的深潭,“进宫。”
徒丹氏连忙劝道,“郎主方才大婚,有事不如明日再议啊,若是惹得郎主不喜...”
宗干摆手打断夫人的话语,在仆人的搀扶下坐进了马车。
完颜亶自上次饮酒被宗干责罚之后,一直滴酒不沾。
平日里,宗干见完颜亶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便决定为完颜亶完婚,对象便是裴满达之女。
此女不仅长得漂亮,又聪慧干达,完颜亶极为爱护,方才完婚,此时应当最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然而,当完颜宗干来到宵衣殿之时,发现完颜亶竟然不在,于是对裴满氏问道,“皇上呢?”
裴满氏知道自家皇上对这位太傅是又敬又怕,如实答道,“皇上在稽古殿听宇文先生讲书。”
完颜宗干点点头,眼底流出几丝赞许,来到稽古殿,完颜亶和宇文虚中果然都在。
见宗干来了,宇文虚中赶忙起身行礼,同时心下好奇,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完颜亶命内侍搬来锦杌,“太傅请坐。”
宗干因为前些时日中风,行动有所不便,在内侍搀扶坐下后开口问道,“今日先生讲的是哪本书啊?”
语气还算客气,毕竟对于宇文虚中的学识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宇文虚中原是宋人,大观三年进士,官至资政殿大学士,可惜,出使金国后被扣,被迫官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不过借着被尊称国师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想尽办法潜移默化的影响完颜亶的执政方针,为证理念。
听到宗干的问话,宇文虚中低着头如实答道,“回太傅,下官今日讲的是《贞观政要》。”
“好!这书自家也读过,更是读了三遍。”这些年来,完颜宗干读书之多,看书之勤,满朝闻名。
他拿过书册随意的翻着,“李世明乃有为之君,他说,朕历观前代拨乱创业之主,生长民间,皆识达情伪,罕至于败亡,逮乎继世守文之君,生而富贵,不知疾苦,动至夷灭。”
完颜亶有些懵懂,宇文虚中却是屏息不语。
“我大金国也是一样。”完颜宗干放下书,面露追忆之色继续说道,“当年,太祖起兵灭辽,君臣一体,上下齐心,无坚不摧,无难不克,遂成大业。”
转而神情一肃,“可一旦大业初成,许多王公贵族便骄奢淫逸,雄心不在,如此以往,天下再大,也覆亡有日。”
宇文虚中微微凑近完颜亶解释道,“这叫创业难,守业更难。”
“不错!守业难,继业更是难上加难,可唯有继业,方不负皇天后土。”完颜宗干的的脸色越加深沉,从怀里掏出一沓奏报,“陕西,河南之地,百战所得,怎么能轻易付于他人?”
完颜亶接过,上面全是完颜昌私自调动,以及假传御旨的证据,自议和以来,朝堂上的争吵,他看在眼里,却都无力裁决,虽然已经继位两年,可依旧如同一个吉祥物一般。
但是,对于割地之事,他还是偏向于宗干,于是谨慎答道,“太傅说的极是。”
宇文虚中作为宋人,素来心系宋廷,自然乐意见得金国将陕西,河南两地归还给大宋。
可对于宗磐,宗干两系的争吵,他不能有任何想法,只能保持沉默。
宗干突然转头看向宇文虚中,“国师以为,谷神会出山么?”
谷神,也就是完颜希尹,为人缜密多智,通晓本族祖先之法度,女真人称其“萨满”,以为通神人的智者,更是女真文字的创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