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蓝桑枝手指停留的方向。
那是一个身着破烂衣衫,脚穿敝履的男人,准确来说,是个乞丐。
“公主要不再选选?”舞官道。
“是啊,宝贝女儿,咱再挑挑,这么多舞姬呢,你这么快就选定了?”
其他臣子也随着老皇帝附和起来。
“不——要!就他了!”
蓝桑枝站起来快步迈向那乞丐,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坚定地望向老皇帝。
老皇帝一向宠爱女儿,只是在场那么多人,这孩子偏就挑了个乞丐,他一时唏嘘女儿的眼光不行。
老皇帝向舞官使了个眼色。
舞官立即会意,遂道:“既公主选定了,那就皆大欢喜了。不过这乞丐也是将将才被招进舞肆,还没学到什么,今日若不是公主大喜之日,他是绝无这个福分入宫的。不若公主再等上几日,待我将他调教好了,洗了漱,整了装,再将人送进宫来陪公主玩耍,可好?”
舞官一副滑头相,却也有些心虚的。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舞肆的人,只是临近宫门,他发现一舞姬失踪,才从路边随手拉来充数的人选罢了。
蓝国最是不拘礼仪,因而这乞丐行装潦草,面容黢黑,亦不会让人诟病。
现下舞官盘算着反正公主也看不清这乞丐的样貌,届时再送一个过来,公主又怎能辨出真假?
蓝桑枝并未给舞官的小心思任何机会。
“你胡说!他的舞很好,你有眼不识珠,若说他未从你们舞肆学到什么,那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陈舞官,我看你们舞肆精心培养出来的舞姬,都不如你新招的这个。”
蓝桑枝说完又看向老皇帝,“父皇,你说呢?”
“呃……自然,我女儿的眼光是最好的。”
“陈舞官,你说呢?”蓝桑枝转头又问舞官道。
舞官只得低头干笑着应是。
“好,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人又是我选的,那便不劳烦舞官大人了。洗漱这样的小事,宫里有的是人做,至于行装嘛,我的人,自然也得穿最好的。”
眼见没有转圜的余地,舞官只能附和着退至一旁。
蓝桑枝才空下来,仔细观察那乞丐,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实在是那人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是能得见的。
“算了,大宴后,我让人带你去沐浴。”
那人微微点着头,视线一直停留在地面,不敢随意挪动。
大宴一结束,蓝桑枝便命人为乞丐梳洗打扮,她则和往常一般,找了一处僻静的宫殿,独自饮酒。
方才殿上大臣们盯着,她未曾尽兴。每逢大宴,她总不能尽兴的,便会想着法子让自己喝饱。宫中记录酒事的单子上,领去最多的,便是她的长欢宫。
今日是她的寿宴,她自然更要好好犒劳自己。
没一会儿,殿门一声扣响,宫人的声音传来:“公主,人到了。”
“进来。”
两侧门被打开,蓝桑枝靠着鼎坐在地上,侧着脑袋望过去,却仿佛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之物。
男子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蓝桑枝有些吃醉了似的,摇摇晃晃地扶着鼎身站起来,眯着眼看那人一步步走向自己。
男子身形颀长,五官似被雕琢过似的精致。映着殿内的烛光,他的脸颊上反出光了,昏黄中带着透亮,好似暗夜里会发光的玉佩。
蓝桑枝不由产生一个念头:这脸,摸上去会不会也是滑滑的?
这么想着,人已到了面前。
她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最伟大的决定:向陈舞官讨要了这个人。
于是她不觉痴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眼前人,却是没有触碰到他的脸颊。
“你——叫什么?”
“回公主,小奴月凉。”
“月——凉?月——”
蓝桑枝想到了什么,又指向窗户的方向——那里,正有一线月光透进来,隔着纸窗,月色很微弱,但仍能见。
“月——亮?月亮!”
她兴奋地叫起来,手指不停地在男子和月光的方向往复止住。
“你叫月亮?你是月亮!那个月亮吗?”
男子目视着月色微光处,许久,他淡淡道:“不是。月凉——凉薄的凉。”
闻言,蓝桑枝止住笑容,又慢慢蹭着鼎身滑坐下去,“你这人可真不识趣。”
她拿起酒杯,将刚才喝剩的酒往嘴里倒。
“那姓呢,你姓什么?”
月凉仍笔直地站着,“回公主,小奴无姓。”
蓝桑枝又笑起来:“你没有姓啊?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姓呢!骗人!”
“回公主,小奴没有家人了,因而无姓。”
“哦,你是个孤儿啊?”她又倒了一杯酒,“那我替你起个姓吧。”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行吗?”
“公主要为小奴赐姓,当然是小奴前世修来的福分。”
蓝桑枝摆摆手道:“什么恩赐啊,福分的,你若不想便不依。我可不是朝堂里那些迂腐的大臣,也不是招阴部那群高高在上的野兵。”
“还有啊,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也不许学那套阿谀奉承的功夫,这样的人宫里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我的长欢宫也被渗透。”
月凉微愣,打量着坐在地上这位公主,直到被她唤过来。
“月凉?你记住了吗?”
“嗯,回公主的话,小奴记住了。”
“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小奴小奴的?父皇特许我宫内的人不必这般,以后在长欢宫,无论对我还是对其他人,你都只需做自己。”
“是。”
她又喝了口酒,“刚才说到哪里了?”
“公主要为小——我赐姓。”
“嗯……我想想,月凉……月凉……”
“有了!便姓夏如何?你觉得呢?”
“公主想的自然好,只不过敢问公主,‘夏’这个字可有什么用意吗?”
“你看啊,你既说寒月凉薄,自然得有夏日的暖阳啦,阴阳两极,相冲之下,月凉这个名字便也不会显得凉薄了。”
说完,她粲然一笑,抬头望着眼前人,打趣道:“这位凉薄的——少年?你觉得呢?”
月凉的表情倏然定住,“觉得什么?”
“姓啊!‘夏’这个姓,你喜欢吗?”
“公主赐姓,自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