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之上,烟尘滚滚,一行人已在这大漠河床之上行了整整三日。
男子喝尽酒囊里最后一滴水,还未觉得满足。
来时所着的雪白色长衣已染得灰黄,发丝随着黄沙漾在眼前,俊俏的面容被遮掩住。
“你说,咱都走了三日了,还没到头,”一人摇了摇手中的酒囊,确实一滴也落不下来了,他气恼地将酒囊扔进向了远处,“水都喝完了,现下怎么办哪!”
“是啊,早知道听我娘的话,在家里再多待几年。”
“早几年晚几年,总是要出来的,再说了,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你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行了,我要脱皮了!”
说罢,一人便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别坐这儿!再坚持坚持!”
那人摆摆手道:“我实在不行了,回去,替我和我娘说一声,孩儿不孝,没听她的话,道行太浅,不该出来。”
刚说完,另一人也拖着沉重的身子瘫软在地,“我陪你,我也不行了,看来今儿真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阿霍,你怎么也……你们都起来,要死,也等出去了,在这儿被黄沙一埋,风一吹,连个全尸都留不住!你们快起来……”
话音未落,二人便晕了过去,很快化了原形。
“这……”
瞬时,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恐慌起来。
“我……我不想死……”
“阿霍……阿苏醒醒!”
“醒不过来了……没有水……这里太干了,阳光又那样烈,他们醒不过来了……我们……也迟早被晒化。”
“别胡说!”
“阿孪,你是族老最器重的,你拿个主意吧!”
一群人纷纷看向一个少年,那少年盯着地上的两条蛇身,不觉紧了紧拳头。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走出去。将他们带着,我们继续上路,不能在这里久留。听说,大漠里常有沙尘暴,我们快走。大家一个跟着一个,撑不住的互相搀着,都别掉队,我们要一起回家!”
“好!”
众人边抹泪边上路,他们将远去,那个被仍在黄沙地里酒囊已不见了踪影。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竟有粼粼波光照射过来。
“你们看,那是什么!”
“水!是河!”
人群立即骚动起来。
少年瞧着前方那条“河”有些不对劲。
“不,不对!那不是河,别过去!”
他拼命地喊,大家却似渴兽向前奔爬,无人听见身后少年的嘶喊。
族老说过,荒漠之中不会凭空出现高山河流,若有,便是引人往死路上去的,一定要避开。可眼下,同伴们全然忘了族老的训诫。
少年尽力拉着身边几人,直到先去的一行人只在冲向那光芒的一瞬间消弭在沙海之中,而那“河流”又忽而幻成了风沙,大家才回过神来。
“阿孪,他们……人呢。”他们拽着少年的衣袖,眼睁睁地看见同伴们消失,看见那长河消失,立时陷入更深的悲伤之中。
阿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也未曾经历过这些,他只知道,那些人,那些和他一样,人生才刚刚开始的人,回不来了。
”我们走!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阿孪领着仅剩的几人继续前行,黄昏渐落,扬起的沙尘慢慢坠落,他们才寻了一处高地歇脚。
“阿孪,我……走不动了。”
“胡说什么,我们还得一起走出去!”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就算能撑过今晚,那明日呢?后日呢?阿孪,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若你能走出去,请帮我跟我爹娘说一句,叫他们不要记挂我这不孝顺的。还有,替我照顾好他们,谢谢。”
“别胡说,你自己爹娘自己照顾,清醒点儿,咱们一定能一起活着回去。再说了,你若死了,小叶子怎么办?”
小叶和小镜是一对兄弟,二人只相差了两岁,这次蛇族的少年们出门历练,家中本不许小叶出来的,这孩子挂念哥哥,偷偷跟了出来,队伍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跟了好些天,便只能带着上路了。
“哥,你不要死,咱们还得一起回去见爹娘。”小叶哭着道,泪水将他脸上冲得一片白,一片黑,他道:“哥,我想爹娘了,想吃娘捞的海鱼,想被爹爹举高高。”
小镜抚了抚弟弟的脸,安慰道:“好,咱们一道回家,一道见爹娘。”
看着傻弟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小镜笑了起来。
一行人在那暗沙堆中度过了一个夜晚,醒时,半个身子都被埋进了黄沙里。
“哥!哥!”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一处黄沙里头,只剩一堆蛇皮和剥离开的通白的身体。
小镜终究食言了,小牙抱着那堆“尸骨”,却是连半滴都流不下来了。
风沙太大,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悲伤的时间。
阿孪背着沉默的小叶子领着几人继续前行,“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是?走出来了?我们走出来了?”
“快,还剩一点儿了!”
黄土无情,终是在众人满怀希望时席卷而来。一根根发丝被吹得分明,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也终究沾染上了无法辨明的物体。
“小叶子!”阿孪使劲全力拽住了小叶的双腿。
“阿孪哥哥,别拽了,你会死的!”
“不行,风太大了!我看不清了!小叶子!”阿孪几乎是拼尽身上最后一丝残血,将小叶拉了回来,“告诉你鸣妹妹,就说哥哥对不起她,答应她的事没能做到。”
说完他逆着风流嘶吼着将小叶甩了出去,最后他是完全不见光了,只有小叶子声嘶力竭的声音沉沉地匿在那汹涌的风沙里。
“他们死了吗?”一条小白蛇围着小叶,好奇地问。
小叶只摇摇头,“不知道,总之是再没回来过。听说亡灵是会投胎转世的,也许他们的灵魂仍游荡在那片大漠里,也许……也许他们有了更好的生活,只是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的人生了。”
“那个叫阿孪的少年呢?也没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