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满目疮痍,所见之处山塌林毁。
漱玉立在乱石之中,看着将士们在碎石中翻找,心口就像破了一个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她昏睡了三日,前世今生,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只愿成为一个普通人。身上的毒解了之后,她的确与普通人无异,以为自己能够奔向新的人生,可是,现在轮到她被困在过去了。
萧霆为了救她,只身进了地宫,天雷火爆炸,他与叛军同归于尽。她从孙正瑞和席幕的述说中拼凑出那日的情景,雨那么大,他没有穿盔甲,消瘦的身影坚定地走进了地宫,没有丝毫的犹豫。那个身影竟然同记忆中的那位身着银色铠甲,手持长枪的少年将军重合了。
第一次见到他,他威风凌凌,杀伐果断,那时她对他只有惧怕和顺从。往后十年,她见过他的风光、落魄、狼狈,见过他意气风发地攻城掠地,也见过他被敌军打得片甲不留,陪着他吃过山珍海味,也吃过树根观音土。后来他娶妻,她便与他生了嫌隙,直到后来在苍山自戕,被五万大军分而食之。
这嫌隙延续到今生,她冷眼见他困在过去,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这些都是惩罚。
可是,他却用自己的性命受罚了,上天入地,再也没有一个叫萧霆的人了。她所有的怨恨、不甘、痛苦已经无人来承受了。
风吹过耳畔,就像有人在呢喃。眼泪溢出眼眶,迷蒙了她的双眼,她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
席幕满身狼狈,她已经带着将士们找了三日了:“消息已经送回京都了。”
到现在席幕都不明白,萧霆为什么会为了秦艽而只身入地宫,他是一国之帝王,他的身上系着苍生,岂能一命换一命。
郭檠拿了一件披风替漱玉披上:“刚刚太和城传来消息,说是有位自称王朗的大人到了衙门,你要去看看吗?”
“嗯,去看看吧。”漱玉擦掉脸上的泪水,看向席幕:“连尸首都找不到吗?”
整个地宫都塌陷了,也的确翻出了尸体,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碎肉,更多的是连碎肉没有,席幕一脸憔悴:“你们去城中吧,我在这里带人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漱玉点了点头,与郭檠一起下山了,风吹起她的衣角,衬得她如一只蝴蝶般。
郭檠见她神色落寞,讷讷地开口劝道:“才三日而已,地宫宽阔,说不定陛下藏在何处呢。”
话本子里的故事,主角往往险象环生,死里逃生,可是现实生活中,死了就是死了。天雷火的威力大家都心知肚明,连山都塌了,人还能活吗?
暖风吹过漱玉的脸颊,她微微点了点头:“嗯。”
或许,他真的藏在什么地方,也许他真的还活着呢。
......
“儿啊,儿啊,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一个妇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只哭得萧霆眉头紧皱,他想睁开眼呵斥,这世间何人敢喊他儿?
可是他只能看到一片虚空,他试着动动手脚,却发现什么也动不了,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做了无数的努力,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被困在了一具身体里了。
每日有人过来喂药,替他清理身体,还有人过来轻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刚开始他生气、愤怒,后来不得不接受现实,大部分时辰他都让自己陷入沉睡,偶尔也会被人吵醒,他就在想,当初漱玉重生在王婉身上时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日子,只有无尽的绝望。
春去秋来,他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了。
他附身的这个人是渝州富商的独子商陆,商陆不学无术,整日招猫逗狗,明明马术不精,还要和一群纨绔子弟赛马,从马上摔落,商了脑袋。
商家花了大价钱请了名医来诊治,药是喝了一碗又一碗,人却始终无法醒来。
商夫人替儿子擦干嘴角的药渍,眉间的愁绪都化不开,拉着同样一筹莫展的商老爷说:“你听说了,国医要来渝州了。”
自己的独子变成了一个活死人,商老爷连自家的铺子生意都顾不得了,满大齐地寻找大夫,他一向肥胖的身躯都消瘦了不少。
国医的大名他们早有耳闻,只是他儿子的身体经不得颠簸,之前国医在京都,他们也想过带儿子去京都瞧病,就怕儿子半路就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