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农忙时节,天不亮村民就扛着锄头、铁锹、木桶往田埂上去。村子四面都是山,农田是沿着山坡开垦出来的梯田,清晨的山间有薄雾,站在土坯屋的门口能看到农人在田地里忙活。
漱玉煎好药就端了一杯热茶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徐天在院子里和郭檠切磋武艺,他虽然断了一条胳膊,手中只一把破刀也能威风凛凛,和郭檠过招之时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郭檠学的是杀人的功夫,每一招都直逼人的命门,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暴露了弱点,是一种不管不顾的打法。
又一次,徐天在郭檠的刀砍过来时,佯装避让,一个回转,刀剑就指上了郭檠的后心。
郭檠垂下手中的刀:“我输了!”
徐天收刀,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台阶上的瓷碗递给他:“来,喝碗水!”
郭檠端起水一饮而尽。
徐天扯着他就在台阶上坐下:“你的武功不错,大开大合,用来杀敌的确没有问题。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郭檠倾耳倾听。
就是漱玉的凳子也往徐天那边移了移,好奇他会说什么。
“这句话是陛下当初练新兵时说的话。”徐天抬头看着院子里一棵葱绿的大树:“新兵刚进军营,怕死怕伤怕疼,陛下就说怕死怕伤怕疼并不丢脸,就算在杀敌之中,我们最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然后才是杀敌,任何时候,敌人的命都比不上我们的命。杀敌也要有勇有谋,两害相较取其轻,能够用受伤换命的,我们就不要以命相博,逞匹夫之勇。如果不想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或者受伤,那在练武场上就要玩命的练,怕死不丢脸,丢脸的是放弃自己。”
阳光穿透树叶,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光圈。漱玉想起那段时光,萧霆不是在战场就是在校场,他是大将军,但是只要有空就去练新兵,他说新兵的死亡最多,他要花更多的心血来练他们,这样上了战场他们才不会被敌人像砍萝卜那样屠杀。
“我不知道你师从何人,但是你这种不管不顾,要与人拼命的打法简直是不爱惜自己,如果你都不爱惜自己,敌人会手软吗?”徐天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与敌人同归于尽之后你的家人怎么办?你杀敌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家人和自己过得更好,那你死了呢?他们会过得好吗?”
漱玉盯着郭檠,心尖发颤,自从那次在吴娘子家给一个刺客解毒之后,她就知道郭檠出自哪里了,因为他们中的是一样的毒。活杀帮,入了活杀帮,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听着徐天对他的告诫,她突然就希望郭檠能够幸福,因为他是自己的哥哥,一生都在寻找她的路上,走在一条孤寂且艰难的路上。
“我没有家人。”郭檠垂下头,表情平静,声音却有一种空旷的寂寥。
徐天愣了一下,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没有家人吗?我说收你为义子,你还不同意,认我作义父你就有家人了。我跟你说我家里那个婆娘啊,凶得很,还有徐浥青,读了一肚子书就瞧不起我这个莽夫了,到时候我年纪大了收拾不了他,你就替我揍他,看他还敢不敢用那些之乎者也教训老子。”
阳光如一层薄纱笼罩着他们,漱玉双眼微湿,想帮郭檠一把:“徐世伯,郭檠之前是准备去沧澜山庄找他的妹妹的,他妹妹三十年前被一个赤脚大夫卖去了沧澜山庄,他妹妹的耳朵上有一个三瓣花的胎记。”
“沧澜山庄,三瓣花的胎记?”徐天微微皱眉,然后一只手把郭檠往后推了推,隔着一点距离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漱玉娘子长得美丽温柔,如腊月的太阳,三月的春风一般。郭檠给的人感觉就是冷,冷得如腊月的冰一般。但是仔细辨认的话,他们两人的确有一些相似,特别是人中之上,长眉入鬓,杏眼圆润清澈,鼻梁挺拔。只是漱玉娘子总是笑,双唇微微上翘,看起来温柔又喜庆,郭檠却总是紧抿双唇,嘴唇下垂,让人不敢亲近。
徐天用手掌挡住他的嘴巴,越看,越觉得他与漱玉娘子着实相似,突然热血沸腾,用力地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啊。”
郭檠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徐天却从瓦罐子里倒了一碗水塞到他的手中:“今日我要收你为义子,你愿不愿意?”
“愿意!”漱玉在一旁喊道。
郭檠正准备摇头时,看到漱玉冲自己点头。
“郭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你的妹妹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成亲生子,一生幸福美满。你之前说把我送到京都之后就离开,可是这一路我真的当你是好朋友。苏瑾说他要开药材铺子,以后还要做药材行的行主。你如果认了徐世伯为义父,以后我们就都在京都,还能常常见面。”
徐天冲漱玉竖起了大拇指。
郭檠看着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远处的梯田里都是一家一户在忙碌的身影,就是三儿发病拿刀砍伤了爹娘,他爹娘依旧费心费力地照料他,或许这就是家人吧,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幸福。
郭檠端着那碗水跪在徐天面前:“义父!”
“好!”徐天接过水一饮而尽,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扶起郭檠:“等回了京都,我一定好好给你办一场认亲宴,到时候给你补上认亲礼。”
“哟,趁我不在这亲都认上了。”苏瑾从外面走进来,一脸阴阳怪气的,他手上拎着一个篓子,里面装了不少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