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鹅毛飘雪,银装素裹。
长青只卸下了一块门板,探头往外看了看,冷得缩了缩脖子。
今日他穿了一件松霜绿鼠灰袄,配了同色的头巾,腰间挂了一个绿葫芦,那绿葫芦有着点睛之笔,衬得他整个人清爽活泼。
“秦艽,外面下大雪了。”长青搓着手:“雪太大了,街道司的人还没有来扫雪。”
雪天路滑,不宜出门,但是他们今日要去周府参加暖冬宴,回帖都送过去了。
漱玉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翡翠撒花洋绉裙,头戴珠翠,行走间环佩叮当,与她平日朴素的打扮大相径庭。
长青看着漱玉掀开帘子,从后院入了前厅,天阴沉沉的,还未掌灯的前厅因为漱玉的道来而熠熠生辉,他知道师妹长得俊俏,没想到好好捯饬一下这么光彩照人,不过想到这套衣裳头饰赶上自己十身衣裳了,便有些不悦:“师父真是太偏心了,我全身上下花了不到半贯钱,你这上上下下竟然花了五贯钱,我说师父偏心,他还不承认。”
这时孙大夫披着一件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走了出来,笑骂长青:“你个少儿郎竟然和女娘一样整天计较穿衣打扮,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想当初我跟着师父学艺时,门下就一位小师妹,我们几个师兄的月钱都是给小师妹买衣裳首饰零嘴,你说说你,你给秦艽买过什么吗?”
长青有些理亏,缩着脖子:“我也给师妹买过吃的好吧,秦艽,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师兄很照顾我的。”漱玉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这雪真够大的,师父的脚刚好,肯定是走不了路的:“师兄,你去车马行赁一辆牛车吧。”
长青却看着自己的新鞋子:“我刚穿的新鞋子,这大雪,一出去肯定就湿了!”
孙大夫坐在椅子上喝茶,听他这么说,丢过去一粒花生:“娘们唧唧的,不知道换双鞋出门。”
长青努了努嘴,本来想让师妹去,但是见她穿得像个千金小姐,只能垂头丧气地去换鞋子。
孙大夫看着漱玉满意地点头:“这钱花的值!”
“多谢师父!”漱玉上前替师父斟茶。
不一会长青就驾着牛车回来了,还带了早食过来,三人吃了早食就赶车往周府去。
周府离西市有些远,雪大路滑,牛车虽然慢,却十分稳,慢吞吞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周府。
冬日里赶车是件遭罪的事情,长青有些后悔没有连车夫一起赁了,手都冻红了。
索幸周府安排妥当,刚到就有仆人上前把他们迎进了暖房,喝了热茶,吃了点心之后三人才缓过一口气。
孙大夫先带长青和漱玉去看望了周绅周大人,他长得温文儒雅,一抹美须更衬得他俊朗风流,年过四十,双目平和,嘴角带笑,暖阁里已经来了好些人,大多都是太医,见孙大夫来了,纷纷上前寒暄。
“这次多亏了幼公啊,否则太医院难逃劫难啊。”
“幼公可是我们的恩人啊。”
“今天我一定要多敬幼公几杯酒。”
幼公是孙大夫的字。
周绅被当庭杖责,并未消沉,今日坐在首座和诸位宾客笑谈,目光转向长青和漱玉身上:“这两位是幼公的高徒吧。”
漱玉和长青上前拜见周绅。
孙大夫摆了摆手:“高徒谈不上,只是这两个徒儿着实聪慧,所以今日也忍不住带出来显摆显摆!”
孙大夫话音刚落,众人哈哈大笑,这时郑医正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竟然直奔漱玉:“我说你这个丫头,上次让你来医塾你不愿意,那我让你来我们太医院,你可愿意,总比跟着孙幼公呆在那个破医馆强些吧。”
漱玉没有想到郑医正对自己这么执着,向他行了一个福礼:“多谢您抬爱,师父挺好的,医馆也很好。”
坐在首座的周绅笑着击掌:“郑老,终于看到你吃瘪了,当初我幼子可是跟在你屁股后面要拜师都被你拒绝了,天道好轮回啊。”
众人欢笑一堂,郑医正黑着脸哼了一声:“医塾和太医院有什么不好的。”
这时一宾客上前:“要我说,这小娘子果真聪慧,你们太医院,动不动就要给贵人陪葬,那是人呆的地方吗?还有医塾,前些日子不是还走失了两个医女吗?要我说天下虽然定了,京都也还算安全,但是女人们走街串巷还是太过危险,还不如就呆在医馆,再说了,孙幼公现在可是国医了,国医的徒弟,说出去也体面不是。”